甄华漪紧张起来,皇后并没有在李元璟面前提及她吗?她胸口沉闷,开始害怕直面李元璟的怒火。
李元璟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缓缓移了下来,甄华漪心口一跳,今日在皇后宫里她没来得及将胸前束缚起来,这恐怕又会引起李元璟的不喜。
甄华漪木然片刻,倏然回神,她将要站起来向李元璟跪拜,李元璟却伸手按住了她。
甄华漪偷瞧了他一眼,他竟没有露出厌烦的神色。
李元璟坐在她的身侧,甄华漪一时手足无措,她听见李元璟问道:“去教坊献舞,是你自己的主意?”
甄华漪忍不住怀疑李元璟在试探她,莫非他察觉到了李重焌暗中与她的勾结?但这次献舞和李重焌没有丝毫关系,想到这里,甄华漪放下心来。
她借着回答这个问题的机会,起了身跪了下来,离李元璟远了些,她道:“是妾自作主张,妾知错。”
李元璟看着她,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扶起她。
今日教坊见到甄华漪,李元璟不可谓不惊讶,他不曾想到甄华漪会纡尊降贵涉足这种地方。
她自然能预料事后旁人对她会如何评价,事实上,李元璟也听到了些酸言酸语。
李元璟记忆中的甄华漪虽然娇娇滴滴,但从不低头。若是从前她肯如此,他们之间或许走不到如今的地步。
李元璟心中微动,手掌就要握住她的手肘。
触及温暖干燥的白绸,他却陡然停了下来。
若他不是皇帝,甄华漪会如此吗?
李元璟还是握住了甄华漪的手臂,笑着让她起身。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深究,眼前的甄华漪让他满意,这就足够了。
李元璟握住了甄华漪的腰身,轻轻一带,将她压到了松软的床榻上,他伸手抚上甄华漪的脸颊,看到她颤巍巍地闭上了眼睛。
李元璟见她柔弱无骨地蜷在他的身下,紧张地咬着唇,半是推拒半是顺从,媚态横生。
李元璟从未在其她女人身上见识过如此风情,一刹那只觉多年来是入宝山而空回,他生了些毛头小子的急躁冲动来。
“宝华……”他喟叹着握住了她的手。
偏偏这时候窗外寒鸦叫唤了几声,而后王保全在殿外颤声道:“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
钱葫芦看出来今夜晋王殿下一直心不在焉。
晋王刚走进蓬莱台殿内的时候,钱葫芦走上前去要为他解下氅衣,但他摆摆手让钱葫芦下去了。
他从进门起就没脱下氅衣,仿佛是准备再出一趟门,但直到现在,他还是在寝殿里坐着。
钱葫芦不知晋王是怎么了,他见晋王思虑重重,害怕自己一不小心触怒了晋王,于是就候在门外头,只每搁两刻钟进来倒一倒茶水。
最后一次进来添茶的时候,晋王叫住了他,晋王道:“你若是有件事想不通的话,会如何做?”
钱葫芦道:“奴婢会让手头忙起来,忙起来就不想了。”
晋王颔首,让他退下了。
李重焌坐在书案后,翻开一本书卷,却依旧静不下心,他翻来找去,找到了一枚青田石章胚和刻刀。
他于是沉下心来篆刻这枚印章。
钱葫芦说得全无道理,手头忙起来并没有让他清空思绪,反倒让他转牛角尖般地想个不停。
李重焌想不通为什么今夜会让他如此心烦意乱。
也许明白一点,是因为他有些在意甄华漪。
李重焌手指一顿,刻刀在玉石上画出一道多余的痕迹。
他想了想,慢慢将这痕迹刮掉。
这种在乎是再正常不过的,他对小娘子们避而远之,唯独在甄华漪这里是例外,五年前是因为她的身份,五年后,是因为她没脸没皮地缠上来。
她对他示了好,种种行动都远远过了界,一面心中有他,一面毫无芥蒂地去讨好皇兄。
这让他如何不在意。
些微的在意算不得什么,这很正常。
梅园里揭露那个叫玉盘儿的宫女,是因为甄华漪有求在先,并且他目下无尘,急公好义。
除夕那夜,他去赌坊赌了一夜,是因为晋王府冷寂。
他这样一条条地解释,自己都信服了,可是目光却忽然落在自己光秃秃的拇指上,那日之后,他不再佩戴扳指。
他用手帮她纾解,是因为她身中奇毒,不得已而为之,这也很正常。
还有那些亲吻和拥抱……
李重焌手指一用力,刻刀在石料上划出一声尖锐的声响,他的手指很快挂了彩。
李重焌将手里的石料和刻刀通通砸到了地上。
这根本不正常。
他猛地起身,风风火火推开门。
“殿下,这深夜里您是要去哪儿啊?”
钱葫芦头皮一紧,虽殿下是皇帝的亲兄弟,但若是在夜里宫中随意走动,明日怕是不好交代了。
鹅毛大雪中,李重焌的氅衣被寒风吹开,他顾不得什么,直走进了浓重的夜色中。
钱葫芦眼睁睁看着,咬了牙跺了脚疾步跟了上去。
“殿下!殿下!”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钱葫芦定睛一看,是张得福,钱葫芦掰着张得福的肩让他转了个方向:“在那儿呢,瞎叫唤什么。”
大雪天又一片漆黑,认人的确困难。
张得福忙折回去跟上李重焌:“殿下!立政殿那里出事儿了!有宫人告发甄才人……私通。”
第31章 正事你又发病了。
听见王保全的叫唤,李元璟面上覆上了一层不悦。
他按住甄华漪的手,再次俯身压了上去,但甄华漪却红软着眼梢推开他:“陛下,是姐姐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李元璟僵持片刻,从榻上起了身。
他拢起衣襟,转头对甄华漪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甄华漪呆呆地看着李元璟走出门,门被宫人小心阖上,她盯了半天,终于轻轻吁了一口气。
正殿里,皇后和甄吟霜正在争锋相对。
甄吟霜含笑道:“皇后娘娘当真是大度,竟让妹妹在您的宫里侍寝,妾实在不如啊。”
皇后脸色微变,她道:“贵妃是该学着些,身为贵妃怎能是市井妇人拈酸吃醋的作态,要有容人之量。”
甄吟霜面色一白,而后又恢复了笑意。
皇后皱了皱眉,觉得甄吟霜来得很蹊跷,就算她再拈酸吃醋,怎会不知进退跑到自己宫里来截人。
接下来甄吟霜说的话,火药味没那么浓了,皇后心里暗忖,甄吟霜今日当真是失了态,果然如般若所说,甄吟霜心里十分计较她的妹妹侍寝这件事。
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会儿话,忽闻脚步声起,皇后抬眼看到李元璟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皇后冷笑着要看甄吟霜笑话,不曾想到甄吟霜直直跪了下来:“陛下,臣妾妹妹做错了事,还请陛下饶恕。”
李元璟皱了皱眉,抬手道:“起来说话。”
甄吟霜抽抽搭搭地站了起来,李元璟迈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甄吟霜望了一眼她带过来的宫女,那宫女战战兢兢跪了下来:“冬至那日夜里,奴婢瞧见甄才人形容鬼祟只身前往蓬莱台,奴婢本没有在意,这几日才听说,那日是卫国公歇在了蓬莱台,奴婢心里害怕,思来想去了好几日,这才大着胆子告诉了贵妃娘娘,陛下,饶命……。”
宫女往地上磕头,磕得砰砰直响,皇后
听罢眼皮直跳。
这都是什么事,她今夜才要献上甄华漪,就被人告发甄华漪和卫国公私通?
皇后偷偷瞧上李元璟一眼,只见他面色黑沉如水。
李元璟道:“去查查。”
皇后心里一下子慌了,若是甄华漪果真被查出了什么,她今日也落不了什么好。
甄吟霜来势汹汹,莫非此事是真?
就算不是真,甄吟霜做了万全的准备,来打她和甄华漪一个措手不及,她们也难以招架。
皇后心浮气躁之时,宫女来到她身后,悄悄说了几句话,皇后皱眉:“果真?”
宫女道:“是。”
皇后抬头,道:“陛下,妾对这件事略有耳闻,巧的是,有个姓高的太监前几日来立政殿说了这件事。”
皇后道:“高太监也是心里害怕,思来想去了好几日,这才大着胆子告诉了本宫。”
她道:“带上来吧。”
甄吟霜听到高太监的名字,心里一跳,悄悄看了一眼自己的心腹宫女。
高太监是清思殿的人,却被甄吟霜收买了,做下了不少腌臜事,因此送了不少把柄给甄吟霜。
那日,正是甄吟霜派宫人,强命高太监假传圣旨,要引甄华漪去蓬莱台。
事后,甄吟霜再也找不到高太监,高太监说是病了一场,许久不曾露面。
甄吟霜估摸着,高太监是胆怯了。
那夜她派人去绿绮阁瞧了,绿绮阁那老嬷嬷防得严,硬是没有瞧见甄华漪的踪迹。
这么严防死守,其实已经说明了问题,甄华漪不在绿绮阁。
见高太监躬着腰走了进来,甄吟霜面色有些发白,她强行掐着手心,没有让自己有更大的反应。
她没有想到高太监会跳出来碍事。
高太监胆小如鼠,装病装了这么久,他怎敢出来告发她?
不是高太监主动告发,莫非是皇后或是甄华漪有了察觉?
皇后愚钝,怎会察觉,至于甄华漪,她人微言轻,就算察觉到了,又怎能买通得了高太监?
甄吟霜脑子嗡嗡的,她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而是全力应付接下来的局面。
高太监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冬日那日,甄贵妃宫里的瑞雪来清思殿找奴婢,说要,说要……”
他支吾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李元璟厉声道:“说!”
甄吟霜上前一步,强压住慌张道:“陛下,这太监支支吾吾,恐怕是在说谎。”
李元璟的目光轻飘飘在甄吟霜面上一扫,依旧冷冷道:“说。”
高太监咽了咽喉咙,道:“说要奴婢假传口谕,让甄才人去蓬莱台侍寝。”
甄吟霜瞥了一眼身侧的宫女,宫女瑞雪喝道:“信口雌黄,你怎敢胡乱攀扯贵妃?”
皇后现在老神在在,今夜送来高太监的幕后之人想必是早有准备,因此皇后平心静气地问道:“你可有证据?”
高太监道:“那日瑞雪在廊下和奴婢说话,清思殿许多太监也看见了。奴婢与凤仪殿的来往的人,每一笔银子,都记在了账本里,一一查验便知。”
高太监说完,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和方才的宫女一样磕头:“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李元璟沉沉的目光压了下来:“你可曾传召?”
高太监慌里慌张,竟是忘了最重要的问题,他忙叫唤道:“没有!奴婢没有传召!奴婢根本就没有去绿绮阁,同屋的太监可以作证!”
李元璟缓缓阖上了眼睛,片刻后睁了开。
他道:“去查。”
片刻后,王保全走了进来,事情和高太监说得相差无几,本来有几个宫人还在攀咬甄才人,听到事情败露,才一一改了口。
李元璟道:“瑞雪,杖毙。”
甄吟霜嘴唇发白,轻晃了一下。
李元璟说道:“将高太监勾结凤仪殿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查个清楚。”
他看向甄吟霜:“贵妃,此事你知情吗?”
甄吟霜跪了下来,霎时间眼泪涟涟:“妾心念着陛下和妹妹,却被宫人蒙蔽,妾知错,任凭陛下处置。”
李元璟疲倦道:“罢了,都下去吧。”
他道:“今夜之事,不许传出去一个字。”
李元璟走进了寝殿。
甄华漪衣着整齐,一直不安地站着,她不曾出门,门口被宫人紧紧看着,他们不让甄华漪出去。
甄华漪惶惶问道:“陛下,出什么事儿了?”
李元璟突然发问:“冬日那夜,你去了哪里?”
李元璟想起,那夜他路过绿绮阁,绿绮阁漆黑一片,他心里还是生了些怀疑。
他紧紧盯着甄华漪的眼睛,甄华漪的眼神没有一丝慌乱,她只是有些不明所以,李元璟略微放下了心。
甄华漪不明白李元璟为何这样发问,在她看来那夜她去蓬莱台的事李元璟是清楚的,因此他要问的不应当是蓬莱台的事。
甄华漪道:“妾哪里也没去。”
李元璟心下微松。
他从前想过甄华漪送给卫国公,现在一想到甄华漪和卫国公,却有些难以忍受。
今夜这些事实在扫兴,李元璟问完了甄华漪,心中旖-旎想法也消散干净了,他走出了寝殿,摆驾回清思殿。
甄华漪在李元璟走后,一件一件将衣裳穿严实起来,披上了斗篷去向皇后辞行。
她心中忐忑,不知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后什么都没有同她讲。
甄华漪一头雾水地走出了立政殿,玉坠儿提着灯笼往前走,夜已经深了,说不清是第几次,她这样走回绿绮阁。
她问玉坠儿方才发生的事,宫里毕竟不是不透风的墙,玉坠儿知道得不多,但比甄华漪多一点。
玉坠儿咬着耳朵告诉她:“听说贵妃告发娘娘你和卫国公有染!”
甄华漪惊骇之下,差点摔了一跤。
她以为这又是甄吟霜想要将她推给卫国公的把戏,只是不明白甄吟霜怎么想出这样一个一看就假的昏招。
甄华漪琢磨着这件事,已经走到了灯火昏暗之处,身后有人小跑了过来,甄华漪转身一看,似乎是清思殿的一个宫女,这些时日会时不时找玉坠儿做针线的。
那宫女给甄华漪行了一礼,道:“娘娘,我有点事儿找玉坠儿姐姐,不走远,就在那儿。”
甄华漪等闲不会去得罪清思殿的人,见宫女指的地方就在十步之遥,就点了点头。
甄华漪在原处等着,看见两个宫女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她这时候听见了咯吱咯吱踏雪而来的脚步声。
甄华漪心里一惊,她转了头,却看见一个身穿黑色氅衣的男子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甄华漪面色霎时间变成了雪白,才和玉坠儿谈论了卫国公,莫非这就是甄吟霜的后招,她将卫国公带进了宫?
她一面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匪夷所思,一面忍不住浑身发颤,等那人走近了,她才在微濛的月光中看清楚了他的模样。
他面容皙白如冷玉,眉眼隐在黑暗里,看上去心事重重。甄华漪心下微松,屈膝行礼:“晋王殿下。”
“甄……”他拧着眉,却只叫出了一个字。
甄华漪暗自嘀咕,这是什么意思,是失望于她今夜没捞到个四品的美人当当,依旧是个才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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