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庭春夜》作者:梨旧.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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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道:“西市闭市了,说是晋王造反了,宰相正在满长安找人。”

  甄华漪心中惊诧万分,哪知王大娘子反应平平:“怎地今日造反啊。”

  男人嗔道:“莫非要挑个日子造反。”

  甄华漪看着他们夫妻插科打诨,有些出神地想,原来在她看来关乎社稷江山的大事,于百姓而言,不过是今日有没有成功换个皇帝的闲聊。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重焌造反?

  贺兰恕追捕?

  甄华漪心事重重回了屋。

  若王大娘子夫妻两人说的是真的,那长安对李重焌而言就极为危险,他定是要找机会逃离长安的。

  那她该怎么办,她不觉得李重焌会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

  但她也绝不愿意再回宫了。

  甄华漪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首先弄清楚现下的状况,王大娘子夫妻毕竟是普通百姓,兴许是以讹传讹。

  甄华漪忧心忡忡,甚至想要拄着拐杖出去打听消息,却又害怕暴露了李重焌的行踪,只得按捺住性子。

  转眼就到了中午,甄华漪坐在院子里,看见李重焌挺拔的身影从篱笆后经过,他穿着一件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衣,却当得起一句“岩岩清峙,壁立千仞”。

  只是他转过篱笆,出现在甄华漪面前的时候,让她忍俊不禁。

  威名赫赫的晋王,风姿特秀的晋王,长安女郎闺梦中的晋王,一手提着一条鱼,一手提着鸡,从从容容地走了过来。

  他看

  见了她,道:“回来晚了,抱歉。”

  他道:“饿了吧,等我两刻钟。”

  甄华漪直愣愣瞧着他。

  骄傲的晋王殿下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一个很贤惠的人,一个要为她洗手作羹汤的人。

  甄华漪看着他近在咫尺春柳玉树般的容貌,色胆包天地想,若她是个男人,定会很愿意将他纳进屋里侍奉的。

  两刻钟后,李重焌摆好了饭菜,期间甄华漪一直呆呆笨笨,不知所措,她想要给李重焌打下手,却不知从哪里做起,只能在他身后团团乱转,假装忙碌。

  李重焌根本没有让她动上一根手指头。

  李重焌自然地夹起一片鱼肉,看着她,道:“张嘴。”

  甄华漪脸一下子红了,他这是妥帖得过分了,她尴尬说道:“我的手没有伤。”

  李重焌没有说什么,将鱼肉放进了她的碗里。

  见李重焌安静的模样,甄华漪后知后觉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似乎让他有一些难过。

  他何曾有过这样的模样,她心里一下子愧疚起来。

  她夹起那片鱼肉,咀嚼,眯着眼开心说道:“好吃。”

  这是真心话。

  李重焌抬眼看她,春日不躁,风也温柔起来。

  用完饭,李重焌很自觉地收拾了碗筷,甄华漪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头压住的担忧又开始浮了出来。

  事关自身安危,李重焌必然不会轻易对外人透露自己的打算。他又是极为敏锐的人,自己若是旁敲侧击,他定会识破。

  要是惹恼了他,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眼前阳光一黯,甄华漪听见人问:“在想什么?”

  甄华漪鬼使神差回答道:“你反了朝廷吗?”

  此话一出,仿佛风声都凝固。

  甄华漪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顿时感到后怕。

  事关李重焌的大事,她这样问,会不会被他当做别有用心,刺探情报。她张口想要将话圆回来,可是方才问得太直白,一时竟不知该什么圆。

  “是。”李重焌竟回答了她。

  她该怎么应对,一时有些迟愣,呆呆答道:“哦,挺好的。”

  李重焌说:“我和兄长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兄长疑我,我也疑他,我们之间,只能走上决裂这一条路。我准备去往洛阳,你也同去。”

  李重焌竟将他的打算和盘托出,这让甄华漪有了一种被信任的感觉。

  只是,怎么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去处呢。

  甄华漪试探问道:“现下宫中朝中是什么反应?”

  李重焌瞥她一眼,道:“除了晋王府反了之外,北戎人竟也趁虚而入,皇兄焦头烂额,将军政大权悉数交给了贺兰家族,我的好舅舅让族弟做主将,要向东征讨我的部下。此外还戒严长安城,大肆搜捕我的人。”

  李重焌突然问道:“你想知道宫中对你消失的反应吗?”

  甄华漪摇了摇头:“不想知道。”

  李重焌都打算将她带走了,她怎敢说她在意。

  李重焌幽幽道:“那就好。”

  甄华漪问到了想知道的事,当下有些迷茫,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重焌道:“早上我出去打探消息,城门依旧封锁,但守卫神色并没有十分焦灼警醒。想来上面的人只以为我逃出了长安。我料想,一两日之后,就能顺利出城。”

  甄华漪点头:“那就好,”她顿了一下,看向了他,“万事小心。”

  用过饭后,李重焌又匆匆出了门,甄华漪有伤在身出不了门,她心中焦灼,只好找上了王大娘子闲聊,盼着在她这里知道些有用的东西。

  但王大娘子最多也晓得晋王反叛的消息,甄华漪打探不了更多,有些心不在焉。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诧地发现王大娘子的话题又转到了孩子上面。

  王大娘子说:“我有一壶送娘家带来的送子酒,这不,喝下后生了三个小娃娃,这便够了,多了也吃不消,这壶酒没了用处怪可惜的,你等着,我给你拿过来。”

  甄华漪阻止不及,眼巴巴看着王大娘子回屋取过来了她的送子酒。

  傍晚,李重焌回来的时候,就发现甄华漪盯着一壶酒发呆。

  晚饭又是李重焌全权操持,没有让甄华漪动一根手指头。

  李重焌厨艺了得,这一点总会让甄华漪不可思议。摆上菜后,李重焌问起甄华漪藏起来的酒。

  甄华漪结结巴巴:“什……什么酒啊。”

  李重焌道:“我回来的时候,你盯着桌子看的那壶,见我来了,你还将它藏在了身后。”

  甄华漪微窘,原来都被他看到了啊。

  李重焌问道:“哪里来的酒?”

  甄华漪道:“邻居王大娘子给的。”

  甄华漪想了想,那王大娘子所说的送子酒实在是无稽之谈,她竟当真了,未免有些好笑。

  李重焌被迫困在这里,定是心情郁郁,他想要借酒浇愁,便让他去吧。

  甄华漪取来了酒,与他对酌。

  这酒似乎是果子晾成的,滋味很好,不难入口,甄华漪不由得多喝了些。

  只是一桌菜没吃上几口,她眼前就晕乎乎的了。

  她不住地点头,最后一下差点栽倒在桌面上,还好李重焌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李重焌无奈道:“真是逞能。”

  李重焌将她扶到了榻上,她却并不安稳,扭手扭脚地要缠着他。

  白如牛乳的双臂勾住他的脖子,她在他脖颈上吐息:“李重焌,当年是你救了我母亲,对吗?”

  李重焌一愣,嘴硬说道:“怎么可能,我当年最讨厌你。”

  甄华漪迷茫道:“对啊,你当年讨厌我,怎么会救我母亲,我母亲她没有获救……一切都是崔夫人安慰我的。”

  李重焌听着她的声音渐渐低落,强撑不到片刻,颓然承认道:“我的确救了你母亲,我也……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当年的他,一身胡服,不知不畏,大大咧咧走进了富丽堂皇的燕宫,他脚上的长靴沾着泥土,惹来宫娥偷偷的笑声。

  他很不屑,不屑于矫揉虚伪的宫廷,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更大的李府,充斥着高高在上,虚伪可笑的人。

  这些人嘲弄他,轻蔑他,想要利用他。

  他怀着不为人知的戾气见到了传闻中的宝华公主,那个在他心里,应是最为高高在上,视人如蝼蚁的人。

  但她不过是一个娇憨无知的少女,仰着头望着他,问他宫外是不是有可以飞得很高的鹰。

  他一瞬间觉得她很可怜。

  但之后,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宝华公主并非不谙世事,她笑容真挚,容色惑人,竟网罗到了不少裙下之臣。

  甚至自己也成了她的猎物。

  这简直难以忍受。

  于是他开始对她若即若离,亲昵玩笑,让她以为,自己也被她迷惑。

  他其实也欺骗了自己,他以为他讨厌她,却毫无缘由地在无休止的征战中,在命不保夕的时候,留心她的下落。

  偶然间,他得知了他母亲的下落。他心里对燕后其实意见颇多,但护送着她一路向东,让她登上大船前往高句丽。

  那个貌美的妇人竟打心眼里觉得他是个好人,叹息道,当初应把女儿交给他保护。

  那时的他想,荒谬,他才不是好人,若不是白衣军先反,他说不准会亲手驱逐燕后和她的女儿。

  五年后再见甄华漪,她成了兄长的妾室。

  他便心安理得地憎恶她。

  原来,他的憎恶,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不能拥有她。

  “……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他艰难地说道,现在才恍然发现这一点。

  这个事实仿佛是庭院里的一颗大树,存在许久,他却熟视无睹。

  李重焌感到脖子上温热潮湿的,拉开一看,甄华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满脸泪痕。

  甄华漪双臂将他搂得很紧很紧:“李重焌,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狟郎。”

  甄华漪疑惑道:“什么?”

  李重焌道:“叫我狟郎,我母亲给我的乳名是阿狟。”

  甄华漪醉得很,却依旧很认真地叫他:“狟郎。”

  甄华漪拧着眉思索说道:“你可以叫我……”

  “漪漪。”他轻声道。

  “咦,你知道?”她呢喃着。

  她紧紧抱着李重焌,酒气氲出沉沉的果香,与她身上甜腻的味道混合起来,像是烂熟的浆果。

  她感到热意从身体里面很深的地方涌出,铺天盖地,无所遁形。

  这感觉极为熟悉,她并非全然懵懂无知,毕竟也曾和李重焌睡了好几回。

  她在浑浑噩噩中突然意识到了送子酒的真正含义。

  送子,送子,不与情郎欢好,哪里会凭空出来孩子。

  她的双睫濡着湿意,无辜又可怜地看向了李重焌:“狟郎,给我。”

  李重焌呼吸一滞,身上一阵发紧。

  他艰难推开甄华漪,道:“不行。”

  甄华漪缠人得很,不依不饶

  问道:“为何?”

  李重焌看着她:“我想,你身上的残毒还未消,你想要与我交合,并非出自本心。”

  甄华漪不解:“毒?”

  李重焌垂下眼,顿了片刻,告诉了她:“一年前的一次宫宴,你被人下了一种叫巫山恨的药,会催生情念,若不解,会有性命之忧。”

  甄华漪忽然间明白过来,去年围猎之行,他为何迫着她做了那种事。

  她记得,那时候她烧得浑浑噩噩,有人将她抱走,锦榻咯吱咯吱响了半夜。

  算是情有可原,这件事可以放过了他。

  她的手缓缓往下,熟稔地握住,满意听见他猛地吸气。

  “狟郎,我要你为我解毒……”

  她害羞又大胆,恍若迷雾中出现的精怪。

  她抬起脸,想要亲亲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她知道他想要,她也是。

  可是在她舌尖轻轻舔动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肩膀。

  “不行。”

  甄华漪睁开溢满水光的双眸,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李重焌额上冒出细密的汗,他呼吸紊乱,却依旧道:“不行。”

  他的模样在甄华漪看来格外冷酷,甄华漪感到委屈,开始呜呜地哭出了声。

  原来是她会错了意,真是丢人,自己竟向男人主动求欢,还……被残酷拒绝了。

  她想要推开李重焌,但李重焌揽着她的腰,很紧很紧。

  甄华漪感到他身上崩得很紧,蓄势待发,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瀑布般的青丝,怜惜又克制,让甄华漪疑惑不已。

  他说:“漪漪,你并不清醒。”

  甄华漪眼梢红软,煎熬极了,她的声音如沁着春水:“我清醒着呢。”

  “那……”李重焌诱导着,“告诉我,你为何想要我?”

  他将她抱得更紧,声音轻微的颤抖:“告诉我,我就给你。”

  “因为我好难受。”她可怜兮兮地说着,希望获取李重焌的一丝怜悯。

  但李重焌松开了她,眸光深深:“仅此而已吗?”

  他扯过被子将甄华漪整个包了起来,平静道:“睡吧。”

  *

  紫宸宫内,李元璟眉头紧锁。

  李重焌叛逃,北戎入侵,这些事让他焦头烂额,他无奈之下,只能全力倚靠贺兰恕及其家族,但这样仿佛是引狼入室,贺兰恕威势如今一日重过一日,连他这个皇帝都难以辖制。

  前日贺兰恕进宫见皇子,这场景让李元璟如芒在身。

  隔天,贺兰恕就请旨要立小皇子为太子。

  李元璟握拳很很往书案上一捶,吓得宫人噤若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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