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失言了,说得好像她对崔邈川存着什么势在必得的心思一般。
她想要信誓旦旦告诉崔邈川,他想太多了,却也开不了口。
几年前,她情窦未开,对和崔邈川议亲的事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听说甄华漪要抢这门婚事。
当年此事对她是奇耻大辱,虽她并不喜欢崔邈川,但已经记恨上了甄华漪。
这几年间,崔邈川的名字时常在她耳边被提起,她知道他是个难得的翩翩公子,崔氏的芝兰玉树。
因为有从前议亲的关系,她也忍不住多关注他一些。
前几日,她再次见到崔邈川,少年郎清雅俊逸,让她心生涟漪。
她故意娇蛮任性,偏要那只别人的马球,她以为崔邈川会对她冷脸相待,可他却纵着她,去和马球的主人赔礼去了。
李雍容心中微微一动,她想,若没有甄华漪在中间搅局,崔邈川和她早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崔邈川心中未必没有她。
惋惜之间,她更加对崔邈川动了一点心。
这几日里,甄吟霜在她耳边提起过崔邈川许多遍,李雍容不再像开始那般冷漠,也会问一些崔邈川的事情。
甄吟霜暗示李雍容,她会向李元璟说说李雍容的亲事。
李雍容欢喜又忐忑,这几日就等着甄吟霜的消息了。
没想到甄华漪又跳了出来,要搅乱她的好事。
李雍容看着甄华漪,神色愈发冰冷。
甄华漪察觉到了李雍容不善的眼神,她却并没有感到忧心,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是李雍容在这里,比是李重焌或是李元璟要好得多。
她想到这里,微微一叹,想来她被这兄妹三人磋磨太多,竟开始比较起来更愿意接受哪一位的磋磨。
甄华漪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东西,在这时候竟微微走神,崔邈川偏头看了她一眼。
她轻蹙着眉头,神色忧郁容色凄艳,崔邈川禁不住软了一下心肠。
李雍容一看崔邈川在看甄华漪,差点气得仰倒,她冷笑一声,道:“郎情妾意,不如我帮你们一把,给你们做个媒?”
她说着,一挥马鞭飞奔而走。
崔邈川听着她的话音,似乎是要泄露他和甄华漪见面之事,届时说不准还要添油加醋许多,他面色微沉,顾不上去管甄华漪,忙将栓在树干上的绳索解下,骑上了马,紧随李雍容而去。
甄华漪就算是跑也追不上了,她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二人远去。
甄华漪无奈打算回去,却见树后又走出一个人来。
她吓了一跳,却见走过来的是和她有一面之缘的贺兰璨。
甄华漪略微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含笑问道:“贺兰郎君怎么在这里?”
她正在思索是谁设计她和崔邈川见面的,她猜测是甄吟霜,但也许是眼前的这个贺兰璨。
不然他为何会躲在这里?
贺兰璨没有理会甄华漪不太信任的眼神,却是出声安慰道:“昭阳公主一向娇蛮跋扈,才人不必放在心里。”
甄华漪道:“我与崔家郎君见面,应当是遭了谁的设计,昭阳公主看见了我们,一时误会也是难免的,我没有放在心上,”她微笑道,“此局包含公主、崔郎君和我,只是不知为何偏偏让贺兰郎君在这里撞见?”
贺兰璨听出甄华漪在怀疑他,他心里嗤之以鼻,觉得甄华漪可笑至极,但看着甄华漪,笑容越发亲切,他道:“我是受家姐之托来找才人的,才人方才越走越偏,我倒没注意,不知不觉就跟着才人到了这里。”
“家姐之托?”甄华漪拧眉,有些不解。
贺兰璨解释道:“贺兰五娘子。”
他道:“家姐告诉我,才人想要学骑射,可是公主不许别的小娘子教,家姐心地善良,对此颇为挂心,我便替家姐来了,才人仍旧缺骑射师父么?不如拜我为师?”
他笑容灿烂,宛若一个真率又自傲的少年。
甄华漪讶异地看着他,发觉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只是她神色带着为难,说道:“不妥,我是宫妃,怎好与外男接触。”
贺兰璨理所当然道:“不让外人知晓便是了,”他审视着甄华漪的表情,“才人应当熟门熟路。”
他等着看甄华漪的反应,或许是惊慌失措否认,或许无所畏惧地承认下来。
但是甄华漪只是简单忽略了他后面这一句话,他的百般猜忌试探成了媚眼抛给瞎子看。
甄华漪思索了片刻,依旧推辞,贺兰璨装不下去了,索性以利相诱,他道:“才人不是在打听兰夫人的事么?”
果不其然,甄华漪抬起头,目光流盼看向了他。
贺兰璨发觉,甄华漪的一双眼睛极美,并非是贺兰妙法那种温柔娴静的,而是生动妩媚,仿佛潋滟着湖光水色。
他怔了一怔,这才接着开口说道:“才人若接受我的帮忙,我说不准会为才人打听打听兰夫人的事。”
他漂亮的眼睛看着甄华漪,不再假装纯良,而是露出了些许獠牙。
甄华漪不知他为何非要教自己骑马,或许果真如他所说,他是为了贺兰妙法。
他们姐弟关系倒是好得让甄华漪羡慕了。
甄华漪颔首,答应了贺兰璨,贺兰璨粲然一笑:“今晚戌时,就在此处,不见不散。”
甄华漪和贺兰璨一前一后离开了林子,想到晚上的邀约,甄华漪倒没有惧怕,许是招惹的人多了,虱子多了不怕痒,许是在她意识里,贺兰璨远没有李重焌可怕。
到了戌时正刻,甄华漪换上胡服就要去赴约,临了走到门口,却见到了钱葫芦快步走来。
甄华漪心里一咯噔。
钱葫芦笑着说道:“殿下请才人去汤泉宫。”
第40章 乌龙他眼神沉沉:“宝华。”……
贺兰璨出门之前故意看了看屋里的更漏。
水声滴答,早就到了约定的戌时,贺兰璨却并不着急,他存心想要晾着甄华漪一会儿。
今夜很冷,他有心让甄华漪吃吃苦头,受着点冷风。
他用了点心,又香又软的糯米糕,他细嚼慢咽,又喝了一盏酽茶解解腻味。
他放下茶盏,站起身来,看起来终于是要出门了。
可他只是走到洗手架前,慢条
斯理地将手上黏黏的糕点渣洗干净了。
他去了氅衣穿上,而后又坐了下来吃那份糯米糕。
他将这吃糕、喝茶、洗手的步骤重复了两三遍,这才终于慢慢悠悠地出了门。
夜色沉沉。
贺兰璨牵着一匹马在山林里吹了半晌的冷风,他脸色漆黑。
他没想到,甄华漪比他来得还要晚,以己度人,他只觉得甄华漪是故意在晾着他。
贺兰璨在心中已经将甄华漪千刀万剐了,他想着一百种方法对付她,忽然间他听见一阵脚踩树枝的咯吱声,贺兰璨挂起了笑模样,抬头一看,来人却不是甄华漪。
玉坠儿对贺兰璨道:“郎君,可是不巧,才人晚上突然病了。”
病了?
贺兰璨脸更黑了。
这借口还能再敷衍吗?她定是好好的,她定是在……
电光石火之际,贺兰璨想到了什么,他笑容真挚了些,却更冷了些。
果真是她么?
他欢喜于即将撕破晋王的奸情,又为此事感到愤怒。
贺兰璨兴冲冲来到了兰溪小筑,果然没有见到李重焌的踪迹。
他怒极反笑。
贺兰璨转身,气冲冲前往汤池。
*
上回甄华漪晕倒在殿外之事,让李重焌不太放心,他事后问了问孙太医,孙太医告诉他,那女子身重媚毒内热外冷,是会偶尔晕厥的,还须经常用温泉加以调理。
李重焌听从孙太医的建议,决定让甄华漪时不时来泡一泡汤泉。
由于甄华漪身份特殊,这种事情须得偷偷进行,李重焌只将此事告诉了钱葫芦一人罢了。
只是,若她昏倒在了汤池中该怎么办?
总需要一个人盯着她。
李重焌忽然看向了身边的钱葫芦,钱葫芦浑身一抖,只感到一阵冷意袭来,他小心问道:“殿下?”
李重焌收回目光,淡淡问道:“甄氏不习惯本王在汤池里盯着她,本王该如何?”
李重焌不希望与甄华漪有太多纠葛,若是和上回一样和她拉拉扯扯,忍不住做出了丑事倒是不好收场了。
钱葫芦看着李重焌,颇为上道地说道:“奴婢有一个法子。”
钱葫芦引着李重焌来到了一处汤池内,他红着脸道:“这汤池也叫鸳鸯池,据说是前朝的燕帝命人暗地里里挖凿的,殿下请进。”
李重焌一无所知地走进门里,门里光线很暗,中间的汤池在冒着滚滚的热气。
李重焌拧眉道:“这就是你说的法子?法子在哪里?”
钱葫芦走到了墙边,李重焌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美人春睡图,画中美人睡眼惺忪媚态横生。
李重焌并不是能欣赏美人图的人,传言其实不无道理,他不是沉迷女色之人。
眼看着李重焌的眼神越来越不善,钱葫芦不敢再卖关子,忙将美人图卷了上去,他道:“殿下请看。”
只见美人图之后,墙壁上镶嵌的是一整块光华夺目的琉璃,琉璃之外,赫然是隔壁的汤池。
隔壁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李重焌略一思索明白过来,从暗室里是很容易看到隔壁的,隔壁却根本看不见暗室,只以为这是一块镜子。
李重焌神色复杂地看向了钱葫芦。
钱葫芦还在红着老脸,谄媚说道:“这扇琉璃门是可以打开的,殿下有了兴致,可以直接走过去……”
李重焌眼神森冷地瞥了一眼钱葫芦,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钱葫芦迎着李重焌的眼神,他呆了一呆,而后忙低下了头道:“殿下恕罪,奴婢会错了殿下的意思,奴婢该死,明明应该看出殿下这些日子在躲着甄才人……”
李重焌下意识烦躁地要去转扳指,拇指上却是空空荡荡。
李重焌一怔。
他从不知畏惧躲避为何物,为何却是要掩耳盗铃般将自己的扳指摘下?
连春风一度都算不上,不过是随意玩闹罢了。
他何曾在意过甄华漪。
似是为了说服自己,李重焌故意道:“你没有会错意思,”他慢悠悠地道,“请甄才人来,让她自己脱干净,不要让本王再费口舌。”
钱葫芦松了一口气,小跑着出了门。
李重焌徐徐转身,看着那块琉璃,莫名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鸳鸯汤。
李重焌从前听说过这处汤泉的名字,只是不解其意。
什么鸳鸯汤,野鸳鸯池才差不多。
李重焌徐徐想着。
*
“鸳鸯汤……倒是有趣的名字。”
甄吟霜将蔷薇露慢慢涂在身上,语气娇柔地说道。
宫女正在对她介绍行宫汤池,甄吟霜觉得,这鸳鸯堂倒是有意思,不如今夜让王保全引了皇帝过来一同沐浴。
“圣上和娘娘,可不就是一对鸳鸯嘛。”宫女捡着好听的话对甄吟霜说道。
甄吟霜笑了笑,道:“今夜就去鸳鸯汤吧,记得知会王保全一声,事先不要告诉圣上,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甄吟霜穿上了衣裳,看着镜中的自己,面容白皙清秀,却未免有些寡淡,她皱起眉,忽然想起马场上那群娇艳明媚的少女来。
她想起李元璟落在她们身上的那种欣赏的眼神,她开始有种危机感。
甄吟霜不明白李元璟是为什么如此宠爱自己,或许是当年在燕宫时,她对他温柔以待。
温柔可以让一个饱含精力、野心勃勃的男人在她这里停留数年吗?
甄吟霜没有这种自信,她总是患得患失。
她记得在燕宫之时,虽然他满心牵挂着自己,但他的目光,却会时不时落在甄华漪身上。
甄华漪身上有种生机勃勃又荏弱支离的复杂气质。
甄吟霜和她在某些地方很像,她们柔弱的模样能很轻易引起男人的怜惜。
另一些地方,则完全不像。
甄华漪性格中藏着热烈璀璨的一面,甄吟霜以为这是李元璟讨厌她的原因。
但李元璟宠爱的妃嫔中,许多都有灿烂娇蛮的性子。
倒显得甄吟霜她自己是个意外。
铜镜中,甄吟霜缓缓梳着一头青丝。
啊,她又想到了甄华漪吗?
甄吟霜的神色霎时间变得复杂极了。
行宫内,甄吟霜听到一串少女的笑声,她回过神来,心情更差了,她问道:“是谁在行宫如此放肆?”
宫女躬身道:“似乎是昭阳公主的女伴。”
甄吟霜皱眉。
李雍容的女伴,出身极好,容貌也是上佳,甄吟霜看得出来,有几个女孩面对李元璟时,格外殷勤。
很难说她们家族和她们自己没有进宫的打算。
重重花树之后,李雍容被簇拥在人群之中,小娘子们花一样的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李雍容倨傲说道:“周娘子,你不是要去教甄才人骑马吗?为何还在这里?”
周娘子尴尬起来,连忙解释:“那日我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真要去。”
李雍容转脸看向了贺兰般若:“贺兰六娘子,周娘子不去了,听说你要替周娘子去?”
贺兰般若的惊讶道:“公主?我没有说过要教甄才人骑马啊。”
李雍容轻蔑看了她一眼,说道:“都是贺兰家的女儿,你这么就眼皮子这么浅,一个才人也值得你讨好?”
贺兰般若要说什么,却被贺兰妙法打断了,贺兰妙法看着李雍容,平静说道:“公主,慎言。”
李雍容却不敢对着贺兰妙法撒泼,贺兰妙法是贺兰家备受宠爱的女儿,和贺兰般若截然不同,更何况,贺兰妙法过不了多久就要做晋王妃了。
李雍容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刁难人了。
贺兰般若落在后面,恼怒说道:“究竟是谁故意在公主面前乱传话!”
贺兰妙法想了想,迟疑说道:“是我说漏了嘴,我本想让你去教甄才人的,只是没想到公主如此不讲道理。”
贺兰般若一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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