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华漪一愣。
马车停在了酒楼下,李元璟带着甄华漪走了下来,方一下马车,就有殷勤的店家将两人迎了进去,甄华漪在李元璟身后打量着酒楼,只觉富丽堂皇,但在宫中见惯了这种富丽堂皇,倒也不稀奇。
两人坐下,店家环视了一下李元璟身后站着的一堆人,试探着问道:“客官两个人?”
“三人。”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甄华漪和李元璟都循声抬了头,只看见李重焌游荡了过来,大大咧咧地坐下,坐在了李元璟和甄华漪的中间。
四方桌上,李元璟和甄华漪相对而坐,李重焌则坐到了他们的侧边。
“见到我很意外?”
李重焌嘴角微勾,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没有打搅兄长和嫂嫂的亲近吧。”他缓缓微笑。
甄华漪心口一紧,不知他是在随口问候,还是存着阴阳怪气的意思。
酒水很快端上来,有了店家的一通介绍打岔,甄华漪渐渐平静下来。店家很快又端来了一大桌的佳肴美馔,当中正是酒楼的招牌菜金齑玉脍。
店家正在喜气洋洋地介绍着这道金齑玉脍,李重焌冷不丁地说道:“不过是一道鲈鱼脍。”
他笑道:“以嫂嫂的出身,哪里吃少了鲈鱼脍,出来了还专门吃这种东西,她哪里会觉得惊喜?”
李重焌拍了拍手,钱葫芦附耳下来,他说道:“去我常去的那家汤包铺子,买些汤包来。”
李元璟安静坐着,面色却不大好看。
他想着,李重焌这回来恐怕是故意要膈应他的,自李重焌回长安后,他处处限制,回回针对,心高气傲的李重焌自然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
不过这样眼巴巴地前来寻他晦气,却是小孩子气了。
李元璟淡淡笑道:“女子身体娇弱,更何况是她,街边的东西不干净不精细,只怕吃不惯,弟弟出身行伍,习惯了这些粗俗饮食,我们却在深宅大院里养刁了嘴。”
李重焌冷冷一笑:“……粗俗。”
他自年幼起就在风里雨里的俗人堆里长大的,而他们两个,一个是千娇万宠的尊贵公主,一个是受大族全力供养的世族公子,的确是一对璧人。
正好钱葫芦已经拎着汤包弯腰走了进来,李重焌将圆滚滚的汤包一人一个夹到了他们碗里,说道:“养刁了嘴可不好,吃得太精细,容易弱不禁风,女子还好,若男子体虚,怕是留不住佳人的心。”
他说得稍显露骨,不光是甄华漪,李元璟和身后的太监齐齐变色。
李重焌恍若不知:“兄长请。”
李元璟一时没有动筷。
他又想到最近的确逼李重焌太紧,他正在一点一点将李重焌手里的权力收回,尚不好和他翻脸,免得他做出什么激烈的反抗来。
李元璟慢慢伸手拿起了筷子,将汤包夹起,咬了一口。
滚热的汤池一下子将舌头烫得发痛,李元璟一时跌落了筷子,有些狼狈。
李重焌嘴边衔着的笑意尚没有扩散,他就看见甄华漪忙将清酒端到了李元璟的唇边,李元璟就着她的手饮下了一杯酒。
李重焌笑容僵硬,脸色都有些发黑。
甄华漪偷偷打量一眼四周,见众人都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气氛尴尬,甄华漪想,这时候指不上旁人,只能自己来解围了。
她于是夹起汤包,也咬了一口。
滚烫刺痛的感觉充斥着舌尖,她一下子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将筷子扔到了地上,慌张喝了一大口酒。
她睁开眼,不好意思地说道:“果真是好烫。”
李元璟看着她眼睛红红,嘴唇也红红,眼睫上还濡着泪,可怜又好笑,不由得笑了起来。
众人见他笑起来,也忙着哈哈大笑,方才的尴尬顿时消弭无踪。
甄华漪冲着李元璟笑了半晌,然后偷偷去看李重焌,她看到李重焌面色难看地来回盯着他们二人。
她心里暗道不好,刚哄完这一个,那一个又不高兴了。
她想了想说道:“真好吃,郎君是在哪里买的。”
李重焌冷冷道:“方才那小小一口,既将娘子烫到了,又让娘子尝到了美味,娘子的舌头倒是忙得很。”
李重焌突然对甄华漪发作,甄华漪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李重焌说完却也没理会她,只是嘴角微弯,似笑非笑,仿佛在与甄华漪的对峙中获得了某种胜利。
甄华漪讪讪放下筷子,尴尬之下,她不知怎地去挠了挠脖颈上的红包。
李重焌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之处,眸子猛地一缩。
他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红痕……
他面上发冷,几欲呕血。
他突然站起身走了。
甄华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手忽然被握住,甄华漪转头看,李元璟宽慰她道:“他最近因为公事心情不佳,不用搭理他。”
*
崔府。
崔邈川伏在书案上写字,他一忙起来,总是会到废寝忘食的境地。他搁下笔,正要读一读自己写的东西,目光却触到了桌上的一角。
那是甄华漪硬塞给他的折枝花纹漆盒。
崔邈川想起那日他怀里揣着这只盒子出宫,一路上就像是怀揣着一只兔子,他仿佛听见这枚盒子在他的胸腔里一跳一跳。
回到书房,他小心关上门窗,打开了这只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玉簪。
崔邈川有些疑惑,就他所知,仿佛是男子送给女子玉簪以表心意更为适宜。
这一点疑窦就像蜻蜓拂过水面,没让崔邈川深思。
崔邈川看着漆盒呆愣了片刻,伸手慢慢将它打开。
玉簪绿幽幽的,崔邈川蓦地想象着甄华漪佩戴它的样子。
乌蓬蓬的黑发再没有多的配饰,只留有这一抹幽暗的绿意,她抬起眸子,眼波流转,雪白的面颊染上绯红。
崔邈川一惊,忙盖上了漆盒。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崔邈川在书房待不下去,他走出去想要散散心。
他绕着崔家后花园的湖畔漫步,恢复了片刻冷静,他想,他不该和甄华漪有过多牵扯。
她是皇帝的妃嫔,自己怎能肖想。
她作风放纵,自己合该知晓分寸。
他想起了那日在集贤院贺兰璨微妙的表情,贺兰璨定然是对她有了私情,从贺兰璨的只言片语中,仿佛晋王也……
他们就是前车之鉴,自己万万不能被祸水所引诱。
崔邈川越走越是平静。
他和兄长被外人称作崔家之宝树,崔家百年清贵门楣,需得他们兄弟二人支撑起来。
崔家儿郎不该有私欲,不该有差错。
他心爱之人,只能是他的妻子。
*
晋王府内。
张固慢悠悠为自己煮了一壶茶,今夜李重焌入宫去看望太皇太后,王府闲来无事,难得清静。
李重焌奉命讨逆时,朝廷将本就是晋王心腹的他和卫离调入军中,回京后,皇帝打压晋王的心思明显,自然不会给他们准备上一官半职,他们就领着晋王府的差事,倒也自在。
张固饮了一口茶,看见晋王府太监
张得福一脸悚惧地走了进来。
张固问道:“公公这是怎么了?”
张得福白着脸道:“张长史,殿下怕是要惹下滔天大祸了。”
张固手指一松,茶盏砸得粉碎:“他今夜造反?怎么连我都不知?”
张得福面色更是白,忙摆了摆手道:“不、不是。”
张固急道:“吞吞吐吐什么?快说!”
张得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道:“殿下今夜去了蓬莱殿,这般堂而皇之,怕是疯了不成?”
夜访宫妃寝宫,这行径也足够疯癫,但和造反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张固慢慢抚平捏皱的衣角,道:“宫中自有我们的人,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
他说到后面却是不确信。
宫中有晋王府的人,可以摆平大多数的问题,但若纰漏是出在晋王自己身上呢。
张固重复道:“应当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第56章 夜访恨恨咬了上去。
夜已经很深了,甄华漪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傅嬷嬷将她轻轻推搡醒了:“娘娘,杨公公过来传旨,说圣上要来了。”
一下子就将甄华漪的瞌睡吓得干干净净。
甄华漪起身慌忙梳头换衣裳,傅嬷嬷犹豫半晌,将准备好的装了鸡血的鱼鳔偷偷放进了褥子里,她做好这一切,咬了咬牙,准备告诉甄华漪那日初次承宠的真相。
她刚找到甄华漪,却被杨七宝拦了下来,杨七宝不由分说将傅嬷嬷叫到了屋外。
杨七宝看起来一脸焦急,还有些忐忑和惊恐,傅嬷嬷只以为他在急皇帝快到,倒是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杨七宝说道:“那位吩咐了,不许传出半点消息,不许留人在寝殿伺候,你们所有人都去西偏殿。”
傅嬷嬷一听这奇怪的要求,为难起来。
杨七宝面色严厉道:“快去!”
甄华漪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忐忑地等待着。
殿内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声响,杨七宝说了,那位不喜点灯。
甄华漪站了许久,也没等到人来,她腿有些发酸,于是在床榻上略坐,刚一坐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甄华漪慌忙站了起来,而后福了身子:“陛下万安。”
久久没有应答,她抬头一看,面前没有人,原来是风吹开了门。
甄华漪走上前去将门合上,一阵冷飕飕的风吹来,灌进她的颈子里,她抬头看了一眼月亮,是一轮青白的月,远传传来渺远的乌鸦叫声,甄华漪突然害怕起来。
她发抖的手将将把门合上,缝隙里陡然穿出来一只手,甄华漪喉咙里的尖叫还没有发出来,就被人握住手腕,带进了屋里。
她被圈在他的怀里,腿脚发软。
甄华漪后知后觉想到,他应当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莫非是在暗中盯着她?
甄华漪近来时常察觉到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那日在东昌公府外,就有人坐在马车里看她。
今夜,皇帝竟也这样盯着她。
甄华漪觉得这这感觉没有道理,堂堂天子为什么会窥伺她,她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脑子不太对劲。
甄华漪胡思乱想的时候,感到自己的耳垂被濡软的舌头包裹起来,男人高她大半个头,弯着身子,低下头来,细细啃蚀着。
甄华漪挣扎着,却害怕触怒皇帝,不敢挣扎太过,这样扭了两下,她听见他的呼吸就重了起来。
他掐着她的腰腹,贴上了他的腰间。
甄华漪吸了一口气,面颊爆红。
怎么一进门就……涨成了那样。
她从自己依稀的记忆中回想,事后的第二日她都难受得很,这人器物实在了得,为了自己不吃苦头,还是尽量适应吧。
她想清楚了,便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背。
腰上似乎被抵得更紧了些。
甄华漪闭着眼,向他奉上自己的一双朱唇。
但他却陡然松了手。
甄华漪睁眼,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却依然能感受到他沉下了脸。
甄华漪睁开了湿漉漉的眼。
怎么了?
她费力想要分辨他的表情,刚睁大眼睛,整个人就腾空起来。
天旋地转,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被他抗在了肩上。
这是什么动作,男女柔情蜜意的时候,不应该抱起她么?
为何像扛起沙袋一般。
甄华漪没有想明白,就被他摔到了床榻之上。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好在床榻松软,甄华漪没有摔得太疼。
他紧接着就覆了上来。
陡然间,甄华漪闻到一股熟悉的酒香。
好熟悉,甄华漪闭着眼,忍不住在他衣襟上嗅了嗅,他握在她腰肢上的大掌突然用力,她嘶嘶了两声,生生地疼。
她感到身上人带着隐怒,她不知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他握着她的膝盖,分开了两边,接着就撩开了衣袍,沉下了腰。
甄华漪蹙着眉,猛地抖了一下,面色陡然苍白。
她还没有准备好。
李重焌低头凝视着她。
痛?
痛就对了。
怎能不恨她?
这女子百般招惹自己,在自己被她哄昏了头时,她却放弃了他,要和他的兄长双宿双飞,琴瑟和谐。
她莫非以为他是个好脾气的,能够容忍她如此戏弄?
李重焌有心想要惩戒她,让她痛,让她难过,让她崩溃,让她明白,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他身子发僵地卡在那里,神色变幻许久,终于却是撤开。
浓稠的夜色没有一丝光亮,李重焌在甄华漪的腰下俯了身。
他的唇落在她柔软的小。腹上,激起一阵战栗。
甄华漪惊慌极了,双腿不住地动,却被男人的大掌钳住,她仰头,拽着被子咬紧嘴里,羞耻极了。
李重焌抬起头来,薄唇水亮,戏谑地看向了她。
甄华漪将被子盖在了脸上,尽管她也知道,他其实看不清她的脸。
李重焌忽地想到了别的东西,脸上的戏谑一丝丝散去,神色变得阴冷。
为什么不消片刻,她就变得温柔似水。
李重焌心中的嫉恨升腾而上,忍不住去想她与皇兄欢愉之时也是如此吗?
不能去想,不敢去想。
他伸手,强硬地掐住甄华漪的下巴,恨恨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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