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若不是叶羁怀私下与铁弗交好,恶意破坏铁弗与柔然的关系,柔然这次便不会大举出兵攻打大魏,父老乡亲们的孩子便不用上战场送命。
第二,叶羁怀这些年来贪腐不计其数,坐拥的京郊花园宅邸是从金直处抄家来的,利用职务之便收受贿赂成性,肆意鱼肉百姓。
应典太懂人们喜欢什么故事。
不需要真凭实据,甚至都不需要符合逻辑。
只要够精彩,够符合想象就行了。
果然,许睿之话音落下的瞬间,人群里就陆陆续续传出“狗官”的骂声。
许睿之发言结束后,应典派人去给许睿之送烂菜叶子。
许睿之内心抗拒,可还是接过了。
他拿着菜叶子,走下了台,却久久没有扭头。
就在这时,一个看了半天热闹,揣着袖子缩着脖子的中年男人从他手里抢走那几根菜叶子:“磨磨唧唧的,没劲。”说着就直接朝叶羁怀脸上扔了过去。
扔完之后得意洋洋地仰头大笑起来,还望向身后的人群,指着叶羁怀道,“嘿嘿,你们看,狗官睁眼了!哈哈哈……”
叶羁怀手脚都被锁链铐着,脖子上卡着木枷,他端正站着,只是阳光有些刺眼,他始终垂着眸子。
在那些菜叶子迎面扔来之时,他应激闭了下眼后又重新睁开。
叶片从他眼角、脸颊滑下,滑向木枷。他鼻腔涌进来一股酸臭的气味。
叶羁怀却在这时扬起一抹笑来。
这种感觉他太过熟悉。
一切的一切,真的和他上一世,一模一样啊。
只不过老天爷,这一次,是我主动选的。
就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在看到那个破洞后,越来越多的百姓纷纷拿起手边的东西扔向了叶羁怀。
有鸡蛋西红柿,也有书本和破衣烂衫。
在一把菜刀飞来的时候,叶羁怀身旁的官差抬枪挡开了,那个扔刀的人也迅速被抓了起来。
这都是应典事先安排好的。
他可不舍得叫叶羁怀这么快死。
与此同时,叶宅。
许兆秋和阿福两人将在酒桌上倒下的最后一名苗疆将士拖进了仓库,扔到最上面。
小小一个库房里到这会儿挤满七八个人高马大的苗疆男人,也累惨了许兆秋和阿福两人。
应宅。
许睿之在堂下对应典道:“应大人,兵部那边说,新去的一支苗兵是为了帮我们打柔然。”
应典立刻打断,唇角勾笑道:“糊涂!跟兵部交代下去,苗贼是比柔然更可恨的敌人,见者,格杀勿论!”
许睿之目光垂下,答:“是。”
北疆。
临时营帐里。
路石峋手持长枪,一身战甲上沾满血水,跨进帐中,只问姱薇:“翁卯来信了吗?”
姱薇答:“回大王,还未。”
路石峋拔了手臂上的弩箭,那弩箭插得很深,随着皮肉拉扯之声,箭头被路石峋扔在了地上,但拔箭之人从头到尾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接过姱薇递来的纱布随意缠了两圈。又问了一遍:“什么回信也没有?”
姱薇有些惊讶,因为她知道他们大王同样的问题从不会重复问。
姱薇只道:“回大王,翁卯没有任何来信。”
路石峋面色不显。
因为如今战场局势的焦灼已容不得他有半点分心。
他一面处理其他伤口一面问:“刘裴璟交涉回来了吗?”
姱薇答:“还未。”
见路石峋神色一直没变化,姱薇有些不愤道:“我们是来帮他们打仗的,为何还要被他们打?如今腹背受敌,这仗没法打。”
路石峋目光冷肃地盯着沙盘。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苗兵入帐,伤势极深,刚一进帐就倒在了地上,姱薇立刻上前替他止血。
将士一面吐血一面道:“大王,柔然可汗……可汗打来了。”
路石峋抓起长枪,再次出了营帐。
只对姱薇留下一句:“这世上能叫我路石峋败的人,还没生出来。”
营帐外是杀红了眼的柔然铁骑,可却无一人意识到,他们的死神正在靠近。
就在路石峋走后不久,刘裴璟进了帐,一见姱薇就道:“给你相公倒杯茶。”
姱薇一看刘裴璟这个态度就知道有好消息。
茶水递到刘裴璟手里,他还没喝进嘴,姱薇便道:“有话快说。”
刘裴璟知道不能得寸进尺,开口道:“我见到他们将领了,并且通过你相公这张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叫他们相信了我是老师的人。”
姱薇不耐烦打断道:“搞快点。”
刘裴璟委屈道:“魏军内部现在得了两个消息,一个是让他们帮助我们,一个是让他们打我们,甚至和柔然联手都可以,但他们都是叶大人的人,又见到了我,今后就知道该听谁的话了。但他们现在自身难保,即便没法帮我们,也不会再捣乱了。”
刘裴璟最后一句话刚落地,一个柔然兵突然闯了进来。
姱薇两步上前将那人一刀封喉。
血溅到刘裴璟脸上,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手里的茶杯也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姱薇将人一把拎起来,冲出营帐,扔上了马,自己也跳上马,杀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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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他的英雄
叶宅。
阿福与许兆秋得了叶羁怀的授意, 中午这顿饭给苗人酒菜里下了足量的迷药。
翁卯早已经被许兆秋绑了手脚,单独关在了伙房里。
但许兆秋知道那人不好关,准备下午去诏狱借铁链。
阿福大喘了几口气,又爬了起来, 拍拍屁股上的灰道:“我去接老爷了。”
自从叶羁怀去苗疆后, 叶仕堂就一直称病没上朝。
应典要对付的人太多, 也没顾上这个本就没什么势力, 根本不足以威胁到他的老家伙。
但今早在朝廷上发生的一切, 一下朝叶仕堂就一字不落地全部听说。
他知道昨晚叶羁怀跑来找他一定有原因, 他也知道他的儿子,他早已经管不了。
可他还是通知了阿福,一定要带他去看叶羁怀。
于是,在阿福的陪伴下, 叶仕堂赶到的时候, 看到的,是站在高台上侃侃而谈的不知哪一位路过看热闹的商贩。
嘴里大谈特谈的是叶羁怀包养了几房小妾、生了多少个儿子的八卦。
而他儿子就站在不远处,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干净地方, 却仍旧站得笔直。
“老爷!”阿福紧张地搀扶住似要跌下去的叶仕堂。
昨夜, 叶羁怀回了一趟家。
叶仕堂正在擦身子, 叶羁怀也没像以前那样等在外堂, 而是进了屋, 接过毛巾。
“父亲,我来吧。”
叶仕堂光着上身, 父子俩几乎第一次这般坦诚相见。
叶羁怀安安静静帮叶仕堂擦着身子, 父子俩之间一句话也没有。
其实从邓甬死后, 他们便再也没有这样亲近过。
再加上这些年叶羁怀行事作风愈加让叶仕堂看不懂。
尽管他在叶羁怀小时候没怎么带过这个儿子, 但在他印象里, 他儿子一直是清高骄傲的,然而却在这样轻的年纪比他还要世故圆滑,还要老谋深算。
他不懂,他儿子为了什么,突然这般渴望权力。
叶羁怀给叶仕堂擦完身子,倒了水,又回来给叶仕堂铺床。
叶羁怀从没伺候过人,等他快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这些伺候人的本事,都是谁教他的。
叶羁怀整理枕巾的时候,忽然发现枕头下边露出来一片衣角。
他掀开枕头,看见了一件冬衣。
便是他娘临终前赶制的那一件。
“阿怀。”
就在这时,叶仕堂的声音在叶羁怀身后响起。
这是叶仕堂第一次这样喊他。
“你告诉爹,爹能为你做什么。”
听到叶仕堂的话,叶羁怀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回身道:“爹,孩儿得到的,已经太多了。”
叶仕堂上前两步,伸手摸上了叶羁怀的脸。
这大概是叶仕堂在儿子长大后,第一回 摸儿子的脸,只觉得那脸蛋怎么这般嫩,跟刚出生时竟也不差什么。
但叶羁怀的感受就不同了,那抚摸他的掌心十分粗糙,纹路明显。
他只心想,从何时起,他爹的手竟变得这般苍老了?
父子俩在无声对视里,仿佛也消弭了一切前尘往事。
这一刻,看着被骂被砸、被所有人当作垃圾、恨不能每个人都上去踩一脚的叶羁怀,叶仕堂却撑住了,没有真的跌倒。
他儿子正泰一年出生在苏州府富甲一方的江家,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几岁便是有名的江南才子。
连中解元会元状元,是大魏开朝以来第一个三元及第者。
十八岁主持编纂正泰大典,十九岁任太子太傅,二十一岁任国子监祭酒,二十五岁入阁。
……
而此刻,看着这样的叶羁怀,叶仕堂却更加坚信——
他的阿怀,值得他一辈子骄傲,一辈子挺直脊背,一辈子无需向任何人低头!
叶羁怀白日在前门大街受着人的骂,傍晚时分便坐上刑部的囚车,一路被拉回天牢,在街上接受更多人的注目。
应典也已经向各个州府发布了牒文,要求各地将赴京揭露叶羁怀罪行之事布置下去。
他接受叶羁怀的两月之约,肯定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
他要让叶羁怀散布在天涯海角的仇家都能找上门来,将这人里里外外羞辱得体无完肤。
他要让叶羁怀为与他订立下这般愚蠢的赌约后悔,更要让叶羁怀为这些年对他应典所做的一切后悔!
京城百姓这般骂了叶羁怀十日后,应典安排的国子监学生们也开始陆续登台。
这些学生都是在叶羁怀卸任国子监祭酒之后才入的国子监,并没做过叶羁怀的学生,所以骂起叶羁怀来也更无所顾忌。
学生们又骂了十日后,应典从各地找来的人也赶到了。
这些人骂起来更加没有边际。
叶羁怀每当听到一些从没听过的新型骂法,眼里就会不觉盈起笑。
二十多天过去,大家已经习惯了叶羁怀每日早晚游街,老百姓们每日无聊了,就会想起前门大街那还有个消遣。
叶羁怀那一处京郊的花园豪宅也被人找了出来,每日都有人去宅子前头骂。
而且据说这位叶贪官无论被如何辱骂,如何扔垃圾,都不为所动,就好像站在那的是个雕塑,甚至偶尔还能从叶羁怀眼中看见淡淡笑意。
每到这种时候,大家就兴奋极了,会把那个引起叶羁怀笑容的人当作英雄似的捧起来。
入夜,应宅。
许睿之向应典报告完最新组织好的一批来自苏州府的百姓,准备骂叶羁怀的出身。
应典很满意,交代道:“叶贼的祖父母知道了吗?”
许睿之猛地抬头望向应典。
只见应典唇角勾着狞笑,“找人去问候问候他外公外婆,重点说说他们的宝贝外孙如今在京城,有多出名。”
许睿之停顿片刻,答:“是。”
第二日,叶羁怀照旧被拉到了前门外大街。
那些从苏州府专门请来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应典舒舒服服地靠在太师椅里,动了动手指头,示意许睿之可以开始了。
他今日便是要让那些从小看着叶羁怀长大的人,来好好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从家乡出的状元郎,如今是如何的身败名裂,落魄不堪。
最先站上台子的是一个小个子中年男人。
叶羁怀看向男人,虽然没开口,也用目光问候了这个小时候老来他们家卖桂花糕的张叔。
看到叶羁怀的眼神后,张师傅一肚子被许睿之安排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领了许睿之的银子,也得了几句威胁。
说如果他不肯上台揭露江家在苏州府如何作威作福,就要他好看。
“我是……我是看着叶少爷长大的。”
张师傅话音一落,围观人群立刻来了精神。
是看着狗贼长大的啊,那肯定知道,狗贼小时候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坏坯子。
“叶少爷……好吃甜的,可爱吃我家桂花糕了。”
张师傅话音一落,底下人立刻不干了:“说点有用的嘿!你不行下去,我上去骂!”
张师傅有点慌,抓了抓衣角,继续道:“叶少爷每次吃完糕点都不给钱。”
底下人兴奋了。
果然啊,小时候就吃霸王餐,长大了能不贪污吗?
张师傅接着道,“因为我家铺子开起来都是江家老爷,哦就是叶少爷的外公出钱,叶少爷还带着我儿子一块读书,我可喜欢叶少爷来我家吃糕了。不过江家每个月底还是会专门派人来跟我结账,每块糕点都算清楚,我不要钱都不行。”
张师傅这番话说完,底下看热闹的人群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也有人说是不是叶羁怀回家找的托。
然而张师傅一下台,紧接着又有从苏州府来的中年女人上台了。
“我也是看着叶少爷长大的。叶少爷穿开裆裤的样子我都见过。”
台下响起一片唏嘘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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