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阁臣所言极是!”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所有人都扭过头去。
只见一身绯袍的叶大人,身后跟着青袍许翰林,正一前一后大步走来。
应典听到叶羁怀的声音,短暂的震惊与惊慌过后,立刻冲开人群,几步跨到叶羁怀面前,高声道:
“逮捕罪臣叶羁怀!”
应典一声令下,立刻有两列官差冲上大殿,将叶羁怀与许兆秋团团围住。
这些官差都是刑部的人,徐千和李闻达现在都被兵部关押着,应典已经把皇城内卫全都换成了自己人手。
许兆秋立刻怒道:“不许放肆!”
朝堂上其他人也为这突生的变故慌了神。
但叶羁怀却只平淡地望着独眼应大人。
他早就料到这次回京,应典一定会为他准备好刑具。
因为不把他关起来,祁王的登基大典就不可能有戏。
叶羁怀只淡道:“许翰林,宣遗诏吧。”
许兆秋立刻展开手中卷轴,高声诵道:“朕继大统二十四年,唯有一女月辛。月辛天性纯厚,聪慧刚正,自小师从三公,朕以为无论从国法,或稳社稷,无人比其更适合嗣皇帝位。请在廷文武之臣协心辅佐,安我大魏生民,朕无憾矣。诏告中外,咸使闻知。”
许兆秋话音落地的瞬间,满朝文武无一人发出一点声响。
可旋即,大殿之上便乱了套。
应典直接扑到了许兆秋身上,想要伸手去抢那份遗诏。
看到这一幕的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肃静!肃静!”
在乱成一锅粥的大殿之上,还是包首辅最先出声制止这出闹剧,“应世杰你给我起来!”
许睿之也有些看不下去应大人的失态,跑过去从许兆秋身上将人拉开。
许兆秋得以脱身,也顾不上自己衣着是否体面,先检查了下手里遗诏是否完好。发现没有损伤,才松一口气。
叶羁怀在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幕,丝毫不紧张,反而眉目含着淡淡的笑。
因为他不怕应大人不发疯,他只怕应大人太冷静。
不过应世杰,你还真没叫我失望。
满朝文武当中,这时最高兴的其实是包世郴。
好你个应世杰,我治不了你,有人能治你。
对他而言,事到如今,谁当这个皇帝都比那个什么祁王当要好。
他要做的,不过是搅混水而已。
应典被人拉开后,渐渐也恢复了神智。
“来人啊!人都去哪了?叶羁怀私下通敌铁弗,两国交战之时却向敌国暗自输送银钱,证据确凿!来人,把这个罪臣给我抓起来!”
应典话音落,两名将士立刻上前押下叶羁怀。
这些年应典四处搜集叶羁怀的罪证,在有次和柔然高官的酒席上,听说了叶羁怀当年向铁弗王子送礼一事。
应典大喜。
他原本就奇怪为何当年铁弗人会突然撤兵。原来你叶玉声竟然胆大妄为至此!
应典心道叶玉声你这次终于栽在了我手里。
但应典当时并未向楚旸提。
因为他知道以叶羁怀和楚旸的关系,这件事根本扳不倒叶羁怀。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他应典大可用这个罪状将叶羁怀一举置于死地。
“老师!”许兆秋大喊。
殿上其他叶羁怀的部下也都纷纷有了动作。
但叶羁怀示意他们勿要轻举妄动。
他只笑着望向应典:“应大人伪造遗诏,应下狱待审,何来行使刑部左侍郎之权?”
“伪造遗诏的是你!”应典指着叶羁怀道。
叶羁怀缓缓勾起唇。
许兆秋立刻将怀里的遗诏反过来展开给所有人,大声道:“你们看好了!这上头有前朝首辅于征和大人的亲笔签名与印章!怎可能是伪造?”
许兆秋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他手里的遗诏。
大魏朝沿用前朝遗诏拟定规矩,由皇帝召来近臣,皇帝口述一生对自己的评价与指定继承人,由大臣执笔,并在其死后补充对其的评价,后昭告世人。
所以于征和的签章,便是这份遗诏最有效力的部分。
应典的神色明显慌乱一瞬,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因为他的遗诏上也有于征和的字与章,还专门找人来鉴定过。
也是这一招叫楚旸完全相信是他爹在明示他该退位了。
甚至弄得那些明知应典是自导自演的人都犯了迷糊。
叶羁怀还被刑部的人押着,这时看向包世郴恭敬道:“首辅大人,请您亲自来看看,许翰林所拿遗诏上的字迹与印章,是否出自于征和。”
包世郴乐于做这个鉴证,更喜欢叶羁怀直呼于征和的名字而非尊称,也没摆架子,直接走到了许睿之举的那份遗诏面前。
先前他就看过应典那一份上的于征和签章,也看出有很大可能是作伪,但他没把话说死。
于征和在琴棋书画当中,琴与书皆颇有造诣,而且在人生不同阶段的笔迹各有特点,想要模仿并非易事。
包世郴本以为叶羁怀这份也肯定是假的,他只用打打哈哈,两边都留有后路,那主动权就只在他一人手中。
可是,包世郴在看到那份遗诏上字迹的刹那,瞬间惊恐的表情让他的如意算盘碎了一地。
应典发现异常后,也走近来看了看那份遗诏。
因为他忙过造假之事,因此在看到那份遗诏时,也瞬间有些控制不住表情。
那布料的质感与年代的痕迹,全都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做得没有叶羁怀这份好的。
好你个叶玉声,他娘的造假也比老子专业!
但姜还是老的辣,包世郴迅速收敛起表情,开口道:“本首辅一时间也难以判断真伪,需得带回去细细研究琢磨。”
可就在包世郴伸手的时刻,许兆秋迅速收起遗诏,没叫这个老奸巨猾得逞。
应典也在这一刻迅速回过神来,对叶羁怀身旁那些官差道:“把他给我带走,关进天牢候审!”
说完他又指向了叶羁怀。
“叶玉声你以为你只有通敌铁弗这一条罪名吗?你以为想你死的,就我应世杰一人吗?”
这一次应典话音落下的瞬间,朝堂之上的反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了。
不少人都盯向了应典。
局势已变。如今叶羁怀手握一份遗诏,那么应大人你也可能是伪造遗诏的逆贼。
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指手画脚?
许兆秋立刻上前将那两个押着叶羁怀的官差推开。
应典却忽然疯狂大笑起来。
看着应大人的奇怪举动,满朝文武纷纷露出不屑与鄙夷之色。
独独叶羁怀眉眼里升起忧虑。
叶羁怀回京三日,他花这三日摸清了目前京城的局势。
得知应典竟以祭祀之名弄出一个假遗诏之后,叶羁怀就推测应典一定会开始做造反准备。
那封假遗诏只是最表面的功夫。
造反的关键不是巧立名目,而是控制皇城的武力。
徐千和李闻达在外征战将近半年,所有精锐亲信都陆续赶往了北边战场。
守卫京城的军队在包世郴手中。
叶羁怀本想要拿到锦衣卫,却也不出意料地发现应典这两月已将那数百徐千的手下全都派往了北疆。
叶羁怀现在还怀疑,应典所掌握的军队里有柔然人。
这也是应典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同这座大殿上站着的废物们撕破脸,直接用兵扫平皇城。
因为若柔然人暴露,那各地藩王将立刻瞄向京城,祁王的皇位将立刻被扣上来历不正的帽子,应典就算握住了最高权柄,也只会昙花一现,将立刻被各地迅速组织起来的势力推翻。
叶羁怀猜得没错。
应典原计划是想要慢慢搞定这些文官,得到大多数人的拥护后,再让祁王继位。
可他的计划今日却被叶羁怀带来的这一纸遗诏破坏。
那么叶大人,是你逼我的。
应典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
你们这些人,马上就会变成马蹄下的亡魂。跪在我脚边,祈求我的施舍。
叶羁怀却在这时开口道:“应大人可以指控叶某,但证据呢?”
应典看着叶羁怀,只见这人一脸傲慢。
他简直要气乐了。他抬手指着叶羁怀,声音颤抖道:“叶羁怀,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
叶羁怀答:“只要应大人拿出板上钉钉的证据,证明我叶羁怀通敌卖国,叶某自己会戴上枷,走上刑场。”
叶羁怀一句话出口,在场所有人包括应典都先反应了片刻。
应典缓过神后,指着叶羁怀道:“叶玉声,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叶羁怀微笑看着应典。
他知道应典拿不出证据,除非承认和柔然的关系。
“应大人说这世上想我死的人很多,应大人敢与我赌吗?”
应典仔细看着叶羁怀,这人永远不会放任情绪失控,可今日的叶羁怀却显然在挑衅他。
就在这时,叶羁怀竟伸出双手,缓缓道:“叶某可以戴枷。叶某不仅可以戴枷,还可以游街,可以在京城游街两个月,让大魏离京城最远的百姓也能赶来声讨我叶羁怀。但、”
叶羁怀猛地一顿,望向应典道,“但我要搭台,每一个想拿菜叶子砸我的人,都必须站到台上,说出骂我的理由。”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道叶羁怀到底在干什么的时候,叶羁怀却直勾勾望向应典,脸上浮起他们从未见过的既嘲讽又狠戾的笑容:“应世杰,你敢跟我赌一把吗?我在京城站两个月,两个月后,如果叶某如应大人所愿,被全天下审判为罪人,那就算应大人赢,但如果天下人放了叶某一马,就算叶某赢,我要你应世杰,滚出大魏。”
听到叶羁怀的话,应典这一刻脸上所露出的狰狞叫所有人从心底生出一股恶寒。
“好!我跟你赌!”应典声线嘶哑。喊完就几步上前,拎起叶羁怀的衣领,与叶羁怀的脸贴近,恶狠狠瞪着叶羁怀道,“叶玉声,你在高贵些什么?我告诉你,这一次,你一定会被我玩死!”
就像一株会迎风弯折,却永远断不了的野草,叶羁怀笑着回望已经完全失去控制的应大人,声线沉稳,却字字如钟道:“那就请满朝僚友做个见证,叶某与应阁臣今日定下两月之约,”
叶羁怀看出应典打算狗急跳墙。
可京城一定不能乱。
如果京城乱了,那路石峋就算得胜归来,大魏也已经没了。
就在昨日,叶羁怀收到了韩飞的来信。
韩飞在信中对他说,路石峋带兵赶到北疆战场已有十日。目前的战况远比徐千在信里写的要更为糟糕。
若他们再晚赶到半日,大魏构建在边境的最后一道防线将被完全冲破,不出半月,柔然大军必将兵临京城。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的一切,将重复叶羁怀上辈子的结局。
大魏亡国之日至矣。
所以叶羁怀已经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他只能和应典立下这个赌约。
一来告诉应典,短时间内他不会做任何动作。
二来他需得满足应典最想满足的愿望——便是看着他叶羁怀倒霉。
他要让应典不可能不抓住这个机会。
唯有这般,才能稳住应大人,应大人甚至还将恨不能多拖延时日,更彻底地羞辱他叶羁怀。
于是,叶羁怀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披枷戴锁,走出了大殿。
在他身后,应典激动得浑身发抖。
应典今日本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在皇城外布了足够多的兵力。
祁王那个蠢货为了快点当上皇帝已经找他闹了半月,但他不想走出这一步,因为一旦借了柔然人的势上位,今后实在不好擦屁股。
他更没想到,叶羁怀今日还会再带一份假遗诏来。
可是楚月辛在哪呢?一个失踪多年、传言嫁到了苗疆的公主,同我手里近在眼前的藩王相比,你有什么胜算?
但最叫他激动的,是叶羁怀的自负。
他知道叶羁怀为何敢上街。
因为这人一定以为,那些百姓会感激他这些年为战争做的准备,一定以为那些百姓会看在他日夜勤勉为官的份上放他一马。
但是叶玉声啊,你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你知道你如今在大魏被多少人日夜骂着?又被多少人视为他们这一辈子灾难的唯一原因吗?
而且应典也知道,叶羁怀的目的是拖延。
他今早刚刚得到军情,一帮苗兵竟然到达北疆战场,意在攻打柔然。
叶羁怀啊……你真是为了大魏鞠躬尽瘁!
哈哈哈好。
那我就让你看看,你花命去护的那些人,是如何的狼心狗肺。
哈哈哈叶玉声,这一次,真的不用我应世杰抬半根手指头,你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是你自己选了这条路,那就别怪我不讲同窗情谊了。
我要你被你所坚信的东西摧毁,我要你从此直不起腰!
叶羁怀午后便被应典的人带到了前门外大街。
也就是那个楼门上挂过“叶氏狗贼,不得好死”横幅的地方。
正值前门外大街上人头攒动。
叶羁怀即便穿着一身囚服,没了任何冠发,也被大部分的百姓一眼认出。
应典如了叶羁怀的愿,给他搭了个台子,还贴心地在台子旁悬了一幅大字:骂叶贼者请上台。
叶羁怀站在台子右后方不远处,应典穿着官服,就坐在叶羁怀身后的太师椅里。
为了给大家打样,应典派出了许睿之。
许睿之身为翰林学士,虽不情愿像个市井小民似的站上去骂街,可迫于应典的压力,还是低着头站了上去。
他声音不高,按照应典的交代,简明扼要地说了叶羁怀的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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