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来了,可楚旸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他老师笑了?
不……不是笑。老师总对他笑的,这有什么奇怪。
不……不对。那笑不一样。跟以前老师对他笑过的样子都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个人面前,老师会有那样的笑容?
李德看见小太子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吓坏了:“主子,您哪里不舒服?这雪又下起来了,您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好啊!”
叶羁怀这时已经走了出来,走到楚旸面前,打开扇子替楚旸遮雪,急道:“殿下,先进屋吧,屋里暖和。”
然而楚旸没应声,目光还落在里头那敞开的祭酒厢房大门里。
只是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楚旸目光缓缓移回叶羁怀脸上。
叶羁怀替他遮着风雪,满眼都是真诚的关切与焦急。
然而楚旸的目光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他定定看了叶羁怀片刻,才终于开口道:“老师,学生要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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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又要出差了。。如果哪天突然看到请假条什么的,请轻点骂or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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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进宫
楚旸也是今日才知道, 正泰帝给他指了一门婚事。
这位准太子妃说起来同叶羁怀也颇有渊源。
因为正是李闻达同父异母的妹妹李冉荞。
李家世代都是武将,李闻达的娘在他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他爹李昭允续弦再娶,后生下了李冉荞。
李冉荞的娘亲家门显赫, 原本是不会嫁给李父做续弦的, 只是李冉荞娘亲看上了李父, 一哭二闹三上吊, 逼得家里没办法, 才得以嫁了过来。
只是嫁到李家没几年, 李昭允又在边疆病死了。
后来李冉荞跟着娘回了家,李闻达彻底成了孤儿。
而叶仕堂在李昭允生前与其交情颇笃,便在李昭允死后,将李闻达收为了义子。
正泰帝之所以选中李冉荞做太子妃, 一来是看中其母家的家世, 为了给如今在朝中势力单薄的楚旸助力,二来也有冲喜之意。
尽管前朝后宫无人敢提“冲喜”二字。
因为如今皇帝身子不佳虽是人尽皆知之事,但明面上所有人都只敢吹捧, 那怎可能是油尽灯枯, 那是成仙的前兆!
而楚旸在接到消息后, 第一反应不是询问太子妃的情况, 而是先呆愣片刻, 而后询问李德:“老师现在何处?”
李德都懵了:“主子……圣上赐婚,您应当先去谢恩呐。”
楚旸却紧接着又问:“老师知道我要成婚了吗?”
李德以为明明是大好事, 小太子却魂不守舍, 无可奈何道:“这……这奴才也不知道啊。”
楚旸还是先领旨谢了恩, 又被一群礼部的官员围着叭叭交代了一堆, 好不容易脱了身, 一脱身就出宫来寻叶羁怀了。
他也说不清,自己是想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叶羁怀。还是更想知道,叶羁怀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的反应。
而如今,听闻他说完这句话的叶羁怀只是平静笑着,对他柔声道:“恭喜殿下。”
楚旸望着叶羁怀那柔顺的眉眼与恭敬的姿态,却只觉得一阵烦乱。
明明刚才他的老师可以笑得那样肆意张扬,那样不带防备,为何此刻面对他,却全然是一副不出错的样子。
而且他要成婚了啊……为何他的老师,一丁点也不惊讶?还对他笑?
楚旸被叶羁怀跟李德一左一右护着进了屋。
然而李德发现,殿下神情十分不对劲。
叶羁怀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知道是因为刚刚楚旸撞见了他和路石峋的那一幕。
楚旸知道他有个义子名路唤溪成,但这些年,他几乎没让两人有过直接的接触。
楚旸倒是会时不时问他——
“老师,学生同你的义子相比,谁的学问更好?”
“老师,学生作了一首诗。老师的义子也会作诗吗?”
“老师,听说那人是苗疆附近的村民,那他会用蛊吗?老师可要小心。”
叶羁怀能感受到,在小太子心里,一直都在默默拿自己同路石峋做比较。
楚旸接过叶羁怀递来的热水,这才注意到叶羁怀胸口的黑色煤灰。
楚旸目光里猝然涌现出凶光。
“他对老师不敬,本宫杀了他。”
叶羁怀闻言,几乎只在一瞬间,立刻朝楚旸下了跪。
一旁李德也赶忙下跪。
叶羁怀叩首道:“臣失礼,请殿下恕罪。”
楚旸慌忙倾身扶起叶羁怀,只是再次望向叶羁怀时,竟红了眼眶:“老师为何这般护着那人?”
叶羁怀这次看向楚旸的目光,少了柔和,多了坚定:“殿下,溪成是臣的家人。若殿下要罚溪成,臣愿代为受罚。”
叶羁怀说完,颔首抱拳,静静等待楚旸发话。
楚旸看着眼前之人,心头仿若在滴血。
四个月前把叶羁怀从天牢接出来的那一日,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倏然惊觉他好像在天牢里,见到了什么人。
他差人去问那日在天牢的狱卒有几人,对方答他一共六人。
然而他明明记得,有七人。
楚旸记性很好,叶羁怀为此夸过他许多许多遍。
所以他不会记错的。
那么,那多出来的一人,那出现在他老师牢房前的人,会是谁呢?
楚旸是在这半年来,忽然感觉到,原来有那么多人都怕他。
原来,身为太子,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在这个王朝,他是那个说一不二的人。
但他也知道,那些人怕的是他的储君身份。
而叶羁怀教过他,不要以君威压人,以权势欺人,要以配得上君主的公正与开明服人。
但此刻,他决意当个坏学生了。
他对叶羁怀道:“老师,学生恐成婚后缺少求学时间,故而想抓紧与老师讨教学问,请老师今夜便搬入宫来吧。父皇那边,我自会说明。”
楚旸说完,没给叶羁怀拒绝他的机会,便转身离开了。
李德一面慌张跟上,一面对叶羁怀挤眉弄眼小声道:“叶大人若想护住令郎君,快回家收拾东西罢,老奴待会儿便差人去接大人。”
叶羁怀朝李德微微一礼:“有劳德公公。”
等楚旸与李德走远,叶羁怀还立在门前,望着主仆身影消失的方向,神色分辨不出情绪。
刚刚在见到楚旸的刹那,叶羁怀便意识到,路石峋是故意的。
路石峋已经对他说了自己在天牢被楚旸发现之事。
对一国储君而言,这不仅是藐视帝国法度。
一个平民,竟可随意出入帝国守卫最为严密的重地?
对楚旸而言,这与那忽然闯进他宫里的死囚有何区别?
这是一桩莫大的威胁!
叶羁怀不知他还能护路石峋多久。
他知道,迟早有一日,楚旸会针对路石峋采取行动。
以一个太子,或以一个皇帝的方式。
所以今日与其说是路石峋任性,不如说,是路石峋选了在这样一个场合,故意搅起了一池春水。
与此同时,路石峋躺在屋顶上,眼睫眉边都已堆满白雪,宛如垂暮之人。
听到楚旸的那些话,路石峋神色却很平常。
只是,有些过于平常了。
他指尖把玩着一根印有龙纹的缎带,唇角勾着一抹阴冷的笑。
玉声,我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
本还在担心这段日子将你一人留在京中,我不放心。
不想那小太子这般不禁激怒。
也好,大魏皇宫本就是我此刻能想到的对你最安全的地方。
省得我再用别的法子了。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我一定会回来,带走你。
一定。
*
虽然因突如其来的婚事,楚旸心情恹恹。
可叶羁怀的到来却叫楚旸每日都兴高采烈的。
这一日,礼部送来婚服,可楚旸躲在屋里不愿出来。
李德没法子,跑来求助叶羁怀。
叶羁怀端着喜服,敲开了楚旸的门:“殿下,礼部送来喜服,请殿下试穿。”
楚旸本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可听见是叶羁怀的声音,慌忙跑出来开了门。
但在看到那大红色喜服的时候,还是不高兴地撇了嘴,从叶羁怀手里端过衣服,转身进了屋。
却把衣服扔在了桌上,又跑去床上趴着了。
叶羁怀看了眼喜服,又看了眼床上生闷气的人,缓缓走向床边。
楚旸一听叶羁怀靠近,便往里挪了挪,特地给叶羁怀留出在他身边坐下的位置。
叶羁怀坐下后,开口道:“殿下为何不愿试穿喜服?”
楚旸脑袋蒙在枕头里,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旸儿都没见过那个女人,听说比旸儿大不少,肯定是个凶巴巴的女人,旸儿不想娶。”
叶羁怀道:“臣也比殿下大许多,殿下觉得臣凶吗?”
楚旸立刻从枕头上抬起头来:“老师怎么会凶呢?老师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旁的人怎么能跟老师比?”
叶羁怀道:“殿下,也许此刻太子妃殿下,也正在她娘亲怀里,担心嫁给殿下。”
楚旸闻言,睁大了眼看过来。
叶羁怀淡淡继续道:“圣上为殿下选的太子妃,定是人品相貌、学识家世皆上乘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要离开家嫁入宫中,从此再不能同家人相伴,家人定会不舍,太子妃殿下也定会难过。”
楚旸从没想过这些。
但看叶羁怀说话的语气这样认真,便问:“真的吗?父皇为旸儿选的女子,真的这般好?”
叶羁怀看着楚旸的眼睛,笑了。
楚旸又问:“那老师,旸儿娶亲以后,老师还会常来看旸儿,还会坐在旸儿床边,一直陪着旸儿吗?”
叶羁怀答:“殿下是臣的学生,殿下就算娶妻生子,还是臣的学生。”
楚旸忽然一把抱住叶羁怀的腰,把脸埋在了叶羁怀腿上。
“老师……老师一辈子都不要离开旸儿。”
楚旸的娘在他四五岁时便离世了。
正泰帝从来没管过这个唯一的儿子。
叶羁怀是楚旸这么多年来,唯一叫他感觉自己被爱护着人。
叶羁怀那般好,像月亮一样,像白雪一样,像山泉一样。
这样好的人一直一直陪着他,同他说话,听他说话,教他该如何当这个太子,将来又该如何当那个皇帝。
可楚旸一想到成婚后,他和叶羁怀之间便会多一个人,就觉得难受。
而叶羁怀对他成婚如此平淡的反应,又叫他觉得委屈。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事,也成了楚旸的心病。
叶羁怀教他,要想扳倒陆果,就对正泰帝说陆昭当初在他宫外说的那句话。
楚旸比任何人都知道叶羁怀有多聪明,他的老师跟神仙一样料事如神,无所不能。
所以……两年前,那个闯入他宫里的死囚,跟叶羁怀,究竟有没有关系……
但楚旸不愿去想老师会做出伤害他的事。
他只能紧紧抱着叶羁怀,想从他能触摸到的温度里得到确认。
确认叶羁怀一直在他身边。
只要叶羁怀在他身边就好。
叶羁怀看着此刻攀在他腿上的少年,伸手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却恍然想起,上一次路石峋这般哭着跟他撒娇,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唇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来。
叶羁怀亲手给楚旸披上婚服,帮楚旸一只袖子一只袖子穿好,又给他系上腰带。
楚旸望着镜子里穿着大红喜服的自己,呆愣愣道:“老师,旸儿好看吗?”
叶羁怀笑答:“旸儿当然好看。”
少年五官玲珑精致,眉宇间透露着初长成男人的青涩。
可在叶羁怀面前,楚旸不想只是个孩子。便故意板起面孔,让自己显得更成熟一些。
如今他也同叶羁怀快要一般高了,偏过脸去看向叶羁怀道:“还是老师好看。老师全天下第一好看。”
晚上,楚旸还要叶羁怀待在他屋里。
楚旸如今已经开始处理政务了。
叶羁怀安静看书,楚旸就在一旁处理从内阁奏请来的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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