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羁怀答:“殿下可是已经找到证据,还微臣清白了?”
楚旸一脸兴奋地叫李德递来一厚本材料:“快翻开,给老师看看!”
“老师,这是应郎中给我的,里边全部都是张级温这些年与陆果的金钱往来记录,里头有张级温在户部时替陆果强收百姓田产,有张级温在兵部时从陆果名下铺子买军用物资,还有张级温如今每次重大典礼时的贪腐情况,陆果统统都有参与。不止这些,应郎中还给了学生许多陆果的罪证!老师放心,此次父皇叫旸儿清除乱臣贼子,这一回,旸儿定不会叫陆果逃了!”
叶羁怀听着楚旸兴奋的描述,看着那整理成册的陆果罪状,面上却浮起几丝忧色。
“老师怎么了?学生有哪里做得不对吗?”楚旸问。
叶羁怀答:“殿下做得很好。”
叶羁怀伸手翻开一页,那上边记载着张级温侵占农田的罪状。
他眼底掠过一道微不可察的沉痛,开口时语调却平淡道:“可殿下若想铲除奸臣,可否听微臣献一言?”
楚旸忙答:“老师请讲。”
叶羁怀望着楚旸兴奋的面容,淡淡问:“殿下可知,陆果罪在何处?”
楚旸连忙答:“陆果触犯多条大魏律法!老师等学生一一数来。”
叶羁怀制止了楚旸,淡道:“殿下可否先答微臣,大魏律是为谁而定?”
楚旸愣住了,见叶羁怀直直盯着他眼睛,半晌,他答:“老师同我讲过,典狱权在执政者手中,百姓是绝对弱势,若要达到平衡,须限制执政者权力,法为民立,方是王朝持久之计。所以,大魏律该要为民而立。”
叶羁怀朝楚旸淡淡笑道:“殿下说得不错。”
楚旸却敛了神色,对叶羁怀道:“学生知错了,学生只想着如何铲除奸佞,却没顾及最大的受害者乃我大魏百姓。”
听到小太子说出这番话,叶羁怀十分欣慰。
然而,还不够。
叶羁怀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定会伤及他与楚旸的情分。
然而,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开口了。
“殿下,陆果罪该万死,然这些年与圣上相伴左右,难免生了君臣情分。”
楚旸道:“旸儿知道父皇宠幸陆果,老师可有法子?”
叶羁怀道:“若殿下真想一试,微臣有一法。”
楚旸忙问:“老师请说,是何法?”
叶羁怀缓缓抬起头,望向楚旸双眼,说了一个名字:“陆昭。”
同日。
叶羁怀无罪释放,解除监.禁。
徐千前日也从诏狱释放。
路石峋在宫外等候叶羁怀,将人扶上轿子,接回了家。
阿福已经做了一桌子叶羁怀爱吃的菜,在门口看见叶羁怀又瘦了一圈的身形,连忙背过身去,抹着眼泪跑了。
吃过晚饭,路石峋就待在了叶羁怀院中。
叶羁怀没办公,而是从柜子里抱出了路石峋送他的那把古琴。
路石峋见他义父要抚琴,抬眸望向叶羁怀。
叶羁怀感受到了小崽子的目光。
路石峋问:“义父,今夜可是在等什么消息?”
叶羁怀淡笑不语,路石峋替他将琴放好。
然后搬了个凳子坐到一旁,语气十分乖巧道,“我陪义父等。”
叶羁怀手掌覆上琴面,两指一拨,浑厚的音节便从琴腔震出。
这一声与叶羁怀此前的抚琴风格完全不同。
是激烈的,甚至是躁乱的。
路石峋的心也随着叶羁怀的琴音被生生揪起。
叶羁怀此刻心情的确不平静。
这么多年,他虽扳倒了金直,可陆果把控着朝政,他做任何事都只能束手束脚。
今夜,楚旸就将面见正泰帝。
陆果与他的结局也将揭晓。
然他此刻这般心绪,却远不是因为他在等待的那个消息。
而来自于身边这个坚定望着他的人。
他给楚旸当了五年老师,给路石峋当了五年义父。
这两个孩子他都了解。
楚旸生性单纯善良,路石峋生性叛逆顽皮。
楚旸好发问,耳根子软但肯听劝,能将他的教导谨记于心。
路石峋却喜欢自己死磕,不喜提问,有事总放心里,从不找旁人帮忙。
为了除掉陆果,今日他对楚旸说,可将当年隔墙听见的陆昭那番大逆不道之言讲给正泰帝听。
他知道说出这番话,楚旸定会察觉,多年前自己宫里跳进凶恶死囚的那日,不单单是个巧合。也定会推断出,这个局里,布局的是自己的老师,入局的是陆昭,又何尝不是自己?
然而叶羁怀还是对楚旸说了。
因为时至今日,陆果必须死。
铁弗虽按兵不动,但上次的交战已经暴露了大魏军事实力的疲软。铁弗不可能放着这么大一块肥肉不下口,柔然又一直在同铁弗私下示好。
铁柔联军一旦进攻,朝廷大乱,他再想动陆果,就是天方夜谭。
而陆果晚死一日,大魏就离灭亡更近一步。
但小太子的刀太钝了,他如今在朝中势力也太单薄了。
只有正泰帝一人之手,能杀此人。
以他如今的能力,本可以提前除掉张级温,避免被举报舞弊下狱。
可他还是给了应典这个可乘之机。
因为他须借应典之手拿到陆果罪状,再由楚旸亲手送到正泰帝面前。
当年他引陆昭说的那番话,是他为陆果准备的杀招。
然而只要楚旸真的对正泰帝说了,以这对父子的才智,也不可能不怀疑到他头上。
这步棋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他只是无可奈何。
他这些年所做之事,看似步步为营,却也是在雾中探行,已将半截身子埋入了土里。
当棋盘之上无子可用,他便只能去做那个子。
可是这一刻,叶羁怀并没思考未卜的前途命运,甚至停了脑中那盘棋。
他没在想如果失败,陆果反扑,他明日又会成为阶下囚。
也没在想今日过后,他与楚旸的师生情分会经受何种考验。
此刻他满脑子想的竟是,若今日在刑部他面对的是路石峋,便不用说那些。
甚至许多事,他都不必做。
路石峋不用他提点,便能与他心意相通。
他更无须担心小崽子同他起什么龃龉。
这不单单是因为楚旸贵为太子,路石峋在大魏不过一介平民。
到了今日,叶羁怀不得不承认一件他总在刻意回避之事。
那便是路石峋懂他。
甚至是这世上唯一无需言语,便能懂他之人。
可这世上只有一个路石峋。
否则,他也不必背负那些看似轻飘实则重若千斤的骂声。
路石峋送他一把琴。
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他何德何能,竟得琴又得钟子期。
路石峋在听琴,亦在听人。
他能从琴音分辨今夜他义父情绪的起伏。
他有些不解。
只因这世上能叫叶羁怀情绪如此变化的人跟事,他至今未曾见过。
路石峋知道,叶羁怀今夜在等陆果是死是活的消息。
这次入狱,他义父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要陆果死。
然而人心隔肚皮,被威胁到儿子头上的皇帝究竟会何种程度地发怒,怒火又会烧到多少人身上,他义父不是神仙,怎能算到。
但路石峋就是不愿相信,他义父此刻在乐声里表现出的不冷静不从容,是因为陆果跟那老皇帝。
那些人不配。
不配入他义父的琴音!
忽然,路石峋意识到了什么,抬眼望向叶羁怀。
与此同时,叶羁怀琴音骤歇。
路石峋后来才知道,他买的这把琴名叫火烈。
纯黑色的琴板上藏着火红色暗漆,一丛丛火舌真挚而压抑,就像他小心翼翼瞒了这么多年的心事。
路石峋起身,在叶羁怀身侧跪坐下去,伸手抚上了琴弦。
毫无预兆地一阵心乱。琴弦被他碰出几声杂音。
他眼眶微颤。另一只手在空中无所适从地晃了下,指尖扫到叶羁怀的鬓边发。
抚琴者坐姿讲究正襟危坐。
一个危字最难把握,既要抚琴者端正,又要抚琴者忧惧。
叶羁怀却能将一个危字把握得恰到好处。
只因他就站在高耸入云的山巅。
独自一人。一站就是五年。
高处不胜寒。
一直以来压抑在叶羁怀心头的那些沉如山、深如海的委屈与憋闷在这一刹涌向堤口。
那毁堤之人偏还低下头来,在他颈侧呼出温热酥痒的气流。
叶羁怀琴上的手指微蜷。
路石峋喉结滚了下。
叶羁怀偏头之时,几根手指伸入他发丝。
月色流照在小院里的秋千之上,窗上勾勒出两个跪坐之人快要贴合成一人的影子。
那京中独一把的扬州名琴忽然发出土琴才有的打板杂音。
烛火骤熄。
屋中人吻得如胶似漆。
作者爪子爬到最后一段脑子才知道他们这章要亲。。
真不是偷懒没写纲。。。但纲里真没有。。
这就是爱情(划掉)的魔力吗
望纲沉思[哭泣]
//
题外话:作者听劝。。《九千岁》的预收恢复了orzzz卑微哭泣感谢在2023-04-10 00:36:53~2023-04-11 01:0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亮老婆?拿来吧你!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喜欢
叶羁怀侧躺在床上。
路石峋躺在他身后, 紧紧环绕着他,温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上。
两人安静交颈拥抱。谁也没言语。
忽然,叶羁怀听见路石峋的轻笑声。
他出声问:“怎么?”
路石峋安静下来,片刻后又笑了, 又将脸在叶羁怀那对他大敞的衣领之中埋得更深。
叶羁怀被弄得痒, 抬起手往后伸去, 摸到了小崽子的脑袋。
路石峋歪头去蹭叶羁怀手心, 答:“义父, 我高兴。”
说完这句话,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再次噤声。
叶羁怀安安静静抚着那毛绒绒的发顶,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 他听见一句:
“玉声。”
叶羁怀猛地回过神来, 也扭过头去,看见了路石峋望向他的一双明亮狡黠的眼睛。
路石峋这时又喊一遍:“玉声。”
所有人都唤叶羁怀玉声。
他却是第一次听路石峋这样唤。
路石峋望着他眼睛,又温声问道:“玉声你知道我如今在想什么?”
路石峋没等叶羁怀回答便接着道, “我在想若是这世上只有我一人长嘴才好, 那便只有我一人可以这样唤你。”
叶羁怀转回了身去。心道小崽子胆子越发大了, 唇角却不觉扬起。
路石峋却还不依不饶:“玉声, 你心跳好急。”
叶羁怀闭了眼答:“不足眠罢。”
路石峋却在叶羁怀肩头深深吻下, 出口时声线带着恶劣的侵占意味:“不足眠耳根也会发红发烫么?”
甫一问完,他便用坚实的胸膛抵住叶羁怀微微发颤的肩胛骨, 又凑近了叶羁怀耳后。
就在这时, 屋外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下载本书
当前页码:第37页 / 共73页
可使用下面一键跳转,例如第10页,就输入数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