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道:“好,就要这把。”
老板一听路石峋连价钱都不问,连忙乐呵呵地招呼小学徒过来包琴。
又问路石峋:“小公子,是差人送银子来,还是小的跟您回家去取啊?”
路石峋答:“不用,银子我带了。”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他刚从打铁师父那领来的碎银子,往桌上一搁。
老板看见那些碎银子,还以为路石峋是想先付订金,便道:“小公子,这琴全京城就一把,您要是只交订金,我可不能保证,能帮您留着。”
路石峋却道:“我今日就要。”
老板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但他仍旧怕得罪了人,便小心翼翼地问:“小公子,你的意思是,你只有这些钱,却要买我的琴?”
路石峋对金钱没什么概念,要不是给他义父买生辰礼物,压根就没想过赚钱这回事。
小时候在苗疆,他吃的用的都在苗疆宫廷,在大魏这三年,更是吃穿用度不愁,叶羁怀也从没缺过他东西。
所以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如今在老板眼中,是如何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路石峋疑惑问:“银子不够吗?”
老板终于忍无可忍了。
一旁的小学徒会了师父的意,抄起苕帚就要赶人。
路石峋一面往外退一面问:“那要多少银子才能买下这把琴?”
小学徒拿苕帚将路石峋一路逼到了大街上,才插着腰道:“穷鬼,说出来吓死你!给你看的那把琴值一百两,想买我师父最好的琴,等下辈子吧。”
说完就转身进了屋。
路石峋不甘心,正打算再进去一趟,余光忽然瞥见街角有许多人挤在一处看告示。
他一下就听见人群传出了“一百两”的讨论声,于是寻了过去。
他个儿高,老远就见那告示上写着几行大字——
招:驯兽师
最高赏金:一百两
而在路石峋看见最后一行地点之时,不觉眯起了眼。
因为那地方他很熟。
正是他曾夜游过的陆家。
一旁的人这时交头接耳道:
“什么驯兽师啊?说的好听,分明就是拿活人去喂畜牲。”
“已经弄死几个了,也拿不到一百两,这钱不好挣得很。”
“啊?那要怎么才能挣到一百两?”
“听说要让那陆家公子看开心了,他只要开心,多少钱都肯赏!”
……
*
叶宅。
叶羁怀一直忙到夜深。
空气里这会儿湿气极重,叶羁怀闻见了从院子里飘进屋的春泥香。
他伏案一整日,刚起身仰了仰脖子,徐千便急急忙忙闯进来。
徐千一眼见到叶羁怀仰颈,连忙低下头去,惶恐道:“抱歉叶大人……我……”
叶羁怀却只问:“徐大人,有何急事?”
徐千忙答:“叶大人,今夜圣上去了户部,大发雷霆,刚召了陆果入宫。”
叶羁怀闻言,并没动声色。
徐千却更着急了。
就在这时,天空一阵春雷滚过。
轰隆雷声过后,瓢泼春雨从天而降。
叶羁怀忽感眼皮一跳,立刻往外挪了脚步。
徐千见叶羁怀就要走进雨里,忙出声喊道:“叶大人?别淋着身子了!”
叶羁怀堪堪在屋檐下停住脚步。
雨珠细密,在他身前织成一幕巨大的雨帘,一袭春衣裹着他单薄的骨架,立在那样的滂沱之前,更显零丁。
叶羁怀眼底倒映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眉心意外深深蹙起。
与此同时。
数条街区外的宝月琴行大门被一股巨力咚咚叩响。
小学徒衣服都没穿齐整,就赶紧跑下木梯,边跑边问:“谁啊?”
无人应答。只有更为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小学徒拔掉门闩,刚拉开一道门缝,便看见大片的深红在阶梯下形成水潭。
紧接着,小学徒跌坐到了地上,拼命往屋里爬行,口中喊着:“鬼啊……鬼!”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映白了琴行大门前那个高大的黑衣身影,也同时映亮了那张俊秀惨白的脸孔。
不怪小学徒大惊小怪。
只因门口的人已浑身湿透,从头到脚散发着死亡一般的气息。
路石峋却快活地捋了一把额前湿发,抬手往屋里扔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哗啦一声,白闪闪散落一地。
随即一个兴奋的声音响起——
“一百两,买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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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生辰
雨还在下。
叶宅。
徐千之所以着急,只因户部出事,是出在那几个新换的昏官身上,担责的当是叶羁怀这个经手人事的吏部郎中。
然而正泰帝连夜召的却不是叶羁怀,而是陆果。
这是比连夜责问叶羁怀更为可怕的事。因为这说明,正泰帝对叶羁怀失了信任。
可徐千却发现,叶羁怀并没对他所说之事有任何反应,反而望着春雨发起了呆。
就在这时,阿福慌慌张张撑着伞跑来。
“少爷,你什么时候回屋歇息啊?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得撑伞送你。”
叶羁怀却问:“小少爷呢?”
阿福答:“还没回来呢。这么大雨,兴许就歇在外头了。”
阿福说完这句话,才发觉,他家公子脸上竟露出了他从未曾见过的忧色。
“少……少爷?”
半晌,叶羁怀只答:“今夜留门,派人守着,等小少爷回来。”
阿福忙答:“是。”
然而,等了一夜,路石峋是第二天一早,才偷偷翻墙进宅子的。
他刚拉开屋门,就听见身后阿福的大嗓门扯着喊道:“小少爷,你昨晚去哪了?害少爷担心一晚上!”
路石峋闻言,先护了护怀里的琴。
他现在不能回头,因为要叫阿福见着了他脸上的伤,不好解释。
于是只答:“帮我回义父,昨夜是我不对,以后绝不会了。”
阿福还想追问,然而路石峋已经钻进屋里,快速合了屋门。
今日是叶羁怀生辰,但他不愿声张,也跟楚旸说了,所以小太子才提前往他宅子一箱箱送礼,到了他生日这天,反而很听话地没有赖着他。
下早朝后,叶羁怀与李闻达刚刚走下大殿台阶,应典就站在不远处,低头垂手,恭敬等着。
李闻达立刻皱起眉。
叶羁怀却朝应典躬身道:“应大人。”
应典连忙回礼道:“叶大人,李将军。”
李闻达问:“应大人有何事?”
应典忙答:“今日是叶兄生辰,应某只是来道贺一声。”
李闻达鼻腔里发出声不屑的轻哼,抬脚便要离开。
叶羁怀朝应典拱手道:“抱歉,谢应大人,我与兄长就先走一步了。”
应典忙拱手道:“叶大人、李将军慢走。”
清早的光将皇宫地砖照耀得波光粼粼。
而直到那两人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应典还一直立在原地。
李闻达甩掉应典后,便立刻慢下步子来等着他弟弟。
叶羁怀面带淡笑,步子始终不疾不徐。
李闻达已经从徐千那知道了圣上昨晚在户部发怒之事,也知道叶羁怀如今处境艰难。
两人出了宫,李闻达今日没骑马,而是钻进了叶羁怀的轿子里。
等离宫门远了,李闻达开口道:“阿怀,你听为兄说句话。”
叶羁怀答:“兄长请讲。”
李闻达掀开轿帘朝街两旁望了望,才对叶羁怀道:“这次户部查出亏空之事,圣上必定不会轻易罢休。我知道你是想动金直,可要是这一刀也砍着我弟弟了,我定不会答应。”
叶羁怀闻言,只轻笑一声。
李闻达“嘶”道:“你别嬉皮笑脸!你没看刚姓应的特地跑来说风凉话,肯定就是看你快倒霉了!我说,你要不主动去跟圣上认个错?圣上喜欢你,你要主动服个软,啥事不能过去?”
叶羁怀仍旧笑着,并不答话。
其实以他跟应典的交情,这声生辰祝福,并不突兀。
毕竟上一世,应典是唯一陪着他度过每一次生辰的,“朋友”。
李闻达这时摸了摸脑袋,自言自语道:“不过有个事我还一直记在心上。”
叶羁怀问:“何事?”
李闻达道:“你在国子监遇刺之前,陆果不是跟姓应的一同在朝下找过咱俩么?我后来跟你分开,就是因为想起了姓应的对我说的话,觉得不对劲后去了趟国子监,才刚好碰见你出事的。因为姓应的平日找你,从不会单独同我说什么,就那日,竟单独对我说了句什么虎虎生风,我便觉得奇怪,再一想到他同你说箭厂胡同人多,便想这小子不会是想提醒我什么吧?但他为何要提醒我去救你?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听完李闻达的话,叶羁怀依旧没什么言语,但慢慢收了唇边的笑。
三年,他与应典再不曾有任何私下走动。
但也许他与应典之间上辈子没能了结之事,需得由这辈子了结了。
和李闻达分开后,叶羁怀同往常一样,去了国子监。
只是他今日虽百般低调,却还是有一桩事绕不过。
因为上回跟梅无香借了几个姑娘,今夜他不得不配合这位梅大奸商,作为蓝玉公子,接受生辰贺礼,还得配合那“春宵一度”的戏码。
但梅无香也不敢太过分,对他百般保证道:“放心,花不了你一晚,先看情况,要真得选了,你就弹首曲子,跟平日里演奏的一般无二便可,剩下的事交给我!”
在国子监待了一下午,傍晚时分,叶羁怀依约来到梅花斋。
他走进四层那间早就准备好的屋子,换上蓝玉公子的装束,坐到茶几后头,捧起本书。
今日梅花斋相比往日,早早就来了成倍的客人,不久斋内斋外便皆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但任外头如何喧闹,叶羁怀只是坐在屋中兀自翻书。
梅无香是个身量瘦削,喜欢穿花衣服、戴繁复首饰的中年男人。
这会儿他穿着牡丹露肩装,耳朵上缀着圆环耳饰,迈着妖娆的步伐推门进了屋,走近叶羁怀。
“我的小蓝玉,今天还是这么、”
叶羁怀往旁一让,躲开了梅无香要来勾他下巴的手。
梅老板便妩媚挽了个兰花指,对着叶羁怀冷漠的俊脸隔空一点,巧声道,“调皮。”
梅无香在叶羁怀对面坐下,倒了杯茶,慢悠悠道:“待会儿东西送进来,你只需看上一眼,喜欢便留下,不喜便退掉,我也不指望这个发财,就图个人气儿。你知道吗?今日不少外地客人都慕名而来,我的小蓝玉,你可真是我的聚宝盆。”
叶羁怀却把梅无香刚倒好的那杯茶拿起来,喝一口,又放下,然后翻了一页书。
梅无香望着那冷淡的侧脸,掩面一笑:“行了,不难为我家小蓝玉,除非看见你不得不看的好东西,其他的我一定不拿来烦你。我家小蓝玉的春宵一夜,可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
梅无香说完,便又扭着妖娆的身子离开了。
今日梅花斋为了容下更多顾客,一层大堂没有设座,所有客人都肩挨肩、人挤人地站着。
大家都好奇地仰着脖子往楼上那间屋子张望,人群里对蓝玉公子的讨论声也不绝于耳。
“我是头回来,这蓝玉真那么神?”
“怕不是虚有其名吧。”
“我认识一个江南乐师,带他来听过一次,抛开曲子本身,蓝玉公子的琴法确实精妙。我今日送生辰礼,就是为了能有个机会跟他讨教一番指法。”
“啧,那你恐怕得大出血了。如今蓝玉公子的名声已不只在京城响当当,你听今日这大堂里的口音,多少从外地赶来的土财主?”
“呵,土财主怎么了?你以为人家花钱图的只是开心?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如今这蓝玉名动天下,若能同他秉烛夜谈,那些人就算落榜回乡,也够吹一辈子的。”
“那我与你们统统不同。我是听说,这位蓝玉公子虽一直遮面,却实则貌若天仙,我就想看看,一个大男人,能好看成什么样!”
……
很快,如梅无香安排的那样,一样样东西走马灯似的送进了顶层那间屋里。
但叶羁怀并无需抬头,只静静喝茶看书,自会有人将那些东西原样退出去。
只是每样东西被退出去之时,梅花斋大堂里都会响起一浪高过一浪的唏嘘之音。
梅老板在一大帮风流才子之间来回周旋,才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不久,又一样东西被送了进来。
小二得了梅无香的意,走到叶羁怀身旁轻声道:“公子,老板说,这样东西,值得您看一眼。”
叶羁怀目光还在书上,只问:“何物?”
小二这才将那只用布包起的古琴小心翼翼双手捧到叶羁怀面前。
叶羁怀拿扇子挑开包琴布,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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