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万里月明》作者:纵虎嗅花.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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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老师很恳切,明月喜欢这种叫人看重肯定的话,高老师多好啊,还替自己争取名额,她想去,以后肯定有机会。

  明月把这张考第一的卷子又拿出来看看,看完了,小心叠放进书包。她看向窗外,因为是秋天,学校的草木也凋零出寂寞荒凉的味道来了,她在范小云给的本子上写下: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想到了,就写下来,啥时记住的倒给忘了。

第6章 明月的小羊羔慢慢长大……

  明月的小羊羔慢慢长大了,秋草肥,小羊羔肚子吃得圆滚滚。明月再抱它时,发现沉了,小羊羔跟着杨金凤上山,她怕丢了,叫奶奶给它耳朵染了色。家里的鸡鸭也染色,防止跟旁人家的混淆。

  小羊羔长了虱子,那么大,趴耳朵上吸血。明月帮它捉虱子,捉住了,两个大拇手指甲一夹,虱子扁了。杨金凤见明月一回来就给羊捉虱子,说了她几句:

  “回来也不说学习,光晓得抱羊。”

  明月亲亲小羊羔,它都大了,不是羊羔了。

  她现在住校,初二开始重点班必须住校,周五下学才能回来。明月跟瘦鸡呢,也不怎么见发育,杨金凤晓得她会过,吃肉的日子就安排在明月回家的周末。

  杨金凤问明月还想吃什么,明月问棠棠:“你想吃啥呀?”

  棠棠想了想:“炸馍馍!”

  明月笑道:“咱俩可想一个鼻窟窿里去了!”

  家里烧着地锅,锅特别大,用来煮粥、炖菜、烧热水,篦子也大,又沉又黑。隔壁孟家就是做篦子的,五块钱一个,能用好些年。子虚庄手艺人不少,生意却渐渐凋零,补锅底的、修铁门的、磨剪子菜刀的……这些人这些声音什么时候少的也记不太清楚。

  好在杨金凤的豆腐生意还不错,再怎么着,人都得吃豆腐啊。

  五花肉煸得久,两面焦黄,跟粉条土豆茄子烩了一大锅。杨金凤拿来一头生蒜,一家子都吃,这是初夏薅来的新鲜蒜头,鲜蒜好吃,又甜又辣,一入嘴就得很冲人的滋味儿。

  肉香,馍也香,就只有吃过蒜的嘴巴臭臭的,棠棠对着明月哈气,明月也对她哈气。一家人都吃得打嗝,很过瘾,很满足,明月心里有点想写什么的冲动,缝纫机是她的书桌,她坐那打算记下今天的事情。

  她本来以为小事不值得写,可借来的书里头,大作家都写很多小事。明月读着觉得怪有趣,就模仿起来,她发现自己很善变,前一阵还为《红与黑》激动不已,这会儿却只想写一写烩菜跟炸馍馍。

  秋忙过了,明月的耳朵错过了豆子在秋老虎底下的爆裂,但院子里铺着蜀黍粒,杨金凤今年借了人的脱粒机,特别方便,再不要拿锥子一行行推了。太阳很好,杨金凤在院子里拿耙子翻蜀黍,明月听见了,就搁下笔出来。

  因为见她写作业,杨金凤怕棠棠打扰她,叫棠棠在过道睡午觉。

  棠棠睡得真熟,脸上趴了好几只苍蝇都不醒。

  杨金凤见明月出来,说:“用不着你干活,写作业去。”

  明月找把木锨:“写好了,脱粒机这脱得挺干净的呀?”

  杨金凤说:“有点毛,倒比早前省劲多了。”她觉得造这个收割机啊脱粒机的人真是厉害,可见还是得念书,念书念好的,才能造这样叫人省劲的机器。反正老百姓种那么多年地,也没谁想出来造这机子。

  “你好好念书,长大了干用脑子的活儿就不用出苦力了,你看现今种地都比往年得法儿。”

  明月说:“还是累,啥时候有机器人能替人种地就好了。”

  杨金凤耙子一停:“啥是机器人?”

  明月笑道:“我想着玩儿的,机器人就是人能控制它,叫它干啥它干啥。”

  杨金凤哼道:“你可别学八斗,他天天尽想没影儿的事,这么忙的天,搁家里写写画画不晓得想干啥。”

  明月问:“他在写小说吗?”

  杨金凤不懂什么是小说,把八斗批判一番,趁机教育明月。

  明月心道,八斗叔有个爱好也挺好,天天光晓得种地干活有什么乐趣?但这么忙的秋收,八斗叔要是不干活儿也不好……

  竞赛成绩出了,张蕾毫无收获,这是高老师意料之中的事。他只告诉张蕾,叫她也不要说。可这事儿不知怎么的,到底传出来,同学们就说早知道该叫李明月试一试。

  有几个女同学是当着明月面儿说的,明月有种奇怪的心理,她一方面觉得这话会伤到张蕾,一方面竟然隐隐认同:也许我试一试会得奖。

  她原来没有多强烈的竞争意识,也许是进重点班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多看几本书,总之,她产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我未必不行。

  但嘴上总要客气客气:“别这么说,我去不一定行,我也没经验。”

  明月说完都觉得自己怪虚伪的。

  张蕾穿着新衣服,脸上并不高兴,那外套颜色艳丽,人一穿上,像只毛色鲜亮的大公鸡,又高傲,又冷清。明月听说张蕾的衣服是打苏州寄来的,她进了镇上的邮局,取走包裹。那种地方,明月觉得神秘又高级,但跟自己一毛钱关系没有。

  她再去请教张蕾题目,张蕾说不会,明月只好去问老师。

  高老师无意发现她看的书,夸了几句,这对明月是莫大的鼓

  舞。高老师说,他那里也有几本书,明月想看可以借。高老师就是这样的,对每个学生说话都是很亲切,他刚结婚,整个人很精神,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红色的喜字。

  学校后头是家属院,一排平房,老师们周末会回自己的村子,大约算临时住所。院子里土地分割整齐,种着菜、蜀葵、凤仙花。那花儿应季时一夜就绚烂起来,人却不晓得,只在看见时,才感慨一句花儿都开了呢。

  食堂在平房的对面,学生们有自带粮食的,送到馍房称重,再换成粮票。明月每次也交个十斤八斤,多了骑车带来费劲。

  高老师新婚自然做饭,不像代老师,他一个人,住单间宿舍,跟学生们一块儿在食堂打饭。老师们的生活对于大家来说格外神秘,代老师出现在食堂,他没不好意思,倒是学生觉得怪怪的。明月记得小学时第一次跟女老师在旱厕相遇的情形,她大吃一惊,她以为老师只吃饭不拉屎。

  代老师不像高老师那样平易近人,尽管他不凶。明月觉得他对每个学生都差不多,不冷不热,只把该做的做了绝对不流露情感。学生们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说代老师一直想走,没走成。班里的女生很爱议论代老师,大约是代老师看起来很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感觉。

  上课前,附近几个女同学说早读代老师的头发好像打了发胶,怀疑他是不是在处对象。张蕾冷脸打断她们:“你们无聊不无聊,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议论老师的。”

  明月听得正是味儿,她是很爱听人鬼扯的,突然没了,意犹未尽。

  “李明月,你桌子能往后拉一点儿吗?太挤了。”张蕾转头看看明月,明月便拉了一点儿,她桌子上放着本书,封皮是什么什么选集,张蕾没看清楚,瞥一眼说,“你管高老师借的吗?”

  明月点头。

  张蕾说:“老师就是客套一下,你还真借了。”

  明月说:“高老师要是不想借,根本不会说自己家有书。”

  张蕾的作文是年级最好的,她不希望任何人超过自己,她也自信没有。她甚至会自己编对子,这一点无人能敌。

  明月的话,无懈可击,这叫张蕾对她又生出点佩服,还有厌恶。

  “你都看什么书?”

  “我什么都看,觉得好看就看。”

  “你的书都是借来的吗?”

  “嗯,都是借的。”

  张蕾嘴角往下抽了抽。

  “你能借到也挺厉害的了。”

  “我很爱惜人家的书,没弄坏。”

  两人说到这儿没什么可说的了,各自学习。明月觉得自己念书的动力,多了一层,那就是张蕾似有若无的敌意,她不明说,但就像风,看不见,感觉得到。

  可张蕾跟别人说话还是很少,她跟明月说的话,已经是跟别人的总和了。

  某天的晌午,校门口说有人找明月,明月赶紧跑出来。

  “八斗叔,你怎么来啦?”明月看他车把上挂着一个大红塑料袋。

  八斗把东西给她:“你凤霞婶子嫁闺女,都去吃大席了,你奶折的菜,正好给你小孩家拉拉馋。”

  汤汤菜菜一大袋,手背一贴,还是热的。

  “我买化肥,你奶托我顺道给你送来。”

  明月喜欢吃大席,大席上什么都有,凉菜、热菜、肘子……折回去在锅里煮沸了味儿更好。明月欢天喜地拿回宿舍,女学生们嗡地围了上来,大家筷子伸老长,乱抢一气。

  只有张蕾不过来,明月喊她:“张蕾你也来吃啊?”

  张蕾冷漠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同学像一群抢食的猪,没有秩序,没有羞耻,吃人家的残羹剩菜也这么开心,她们都是农民的孩子,所以抢食,骨子里上不了台面,和畜生一样。

  “我不吃别人剩的东西。”

  明月揪了块馍馍,丢进饭缸蘸汤汁吃,正蘸反蘸,蘸透了,馍馍颤颤巍巍,才往嘴里送。

  吃大席哪有不折菜的,折菜才好吃。

  没人理会张蕾的清高,大席菜太美味,她们住校吃得太寡,又是青春期长个头的时候,见点油水犹如猛虎。

  张蕾觉得李明月不过如此,她虽然看很多书,可思想没变,行为也是农村人,张蕾对之前高看明月一眼感到后悔。

  “张蕾,真不吃吗?可好吃了!”不晓得谁喊她一句,张蕾很厌烦,直接走出了宿舍。

  等到大家到水龙头那里刷饭缸,张蕾才回来,她要午休一会儿。

  宿舍只有明月在扫地,张蕾进来后,把窗户全开了。

  “李明月,以后你再带这个别在宿舍吃了,味儿太大。”

  “平时吃饭也在宿舍啊。”

  食堂很小,只做饭卖饭,没有空间叫他们吃饭。

  “平时吃饭可没那么大味儿,熏得慌。”

  明月不理解:“又不是吃屎了。”

  张蕾惊讶:“你怎么说话这么粗俗?你不是还看世界名著吗?”

  明月说:“我怎么粗俗了,写世界名著的作家还拉屎呢,你觉得作家不粗俗是不是,大作家拉屎也不能是香的吧?”

  张蕾说:“没看出你挺会诡辩的。”

  她露出点轻视的笑,明月没搭理,她晓得张蕾对谁都是这么个意思。要让张蕾高看,只有考试比她厉害。

  一直到冬天,明月都在跟张蕾比早上谁起的早,谁第一个到教室。可冬天的教室太冷了,一张嘴,冷气直接从喉咙进了肺,叫人忍不住咳嗽,明月把手揣在袄袖里,该翻页时,用嘴巴叼过去。

  学生们商量着下早读到镇上的集市喝胡辣汤,吃油条。明月不大舍得,却也在第一场雪后跟人一块去了。

  雪下得厚,镇上早点铺前冒着白烟,人的脸忽隐忽现。

  怎么镇上卖好吃的这么多呢,真气人,水煎包糖糕菜角子,要啥没有?钱没有。

  明月总幻想这些东西摆满一桌,想吃啥吃啥。实际情况是她要了一碗胡辣汤,两根油条,心就已经哗哗大失血。

  一口油条一口汤。这顿饭进肚,脚都暖和了。

第7章 她到班里见大伙凑一块……

  她到班里见大伙凑一块儿讲话,到跟前一听,才晓得期末考后还要再分班,普通班好的提上来,重点班差的踢出去。

  这又搞得人心惶惶。

  坐明月斜前方的男生叫卓腾,个子不高,平时能不开金口就不开,倒不是因为跟张蕾一样傲气,是他内向。他家里弟兄三个,爸爸哥哥在外头打工,他是老幺,学习特别能吃苦。明月在镇上见过他妈妈,很高的女人,爱笑,听镇上的同学说,他妈妈是不大正经的人,跟邻居好。

  镇上的事情,半大孩子多半也晓得,都是听家里大人说的。反正明月念初中的这个乌有镇,是有许多奇人奇事的。

  “李明月,你的作文素材本能借我看看吗?”卓腾跟女生说话不看人眼睛,好像对着空气吐字。

  明月想笑,把日记本给了他。

  卓腾真是太能吃苦,比方说,这样冷的天,早读他偏偏脱了袄子读书,他跟人说话拘谨,读课文却很大声,震耳欲聋,一定要读到满头大汗才成。卓腾说冷能叫人清醒,所以这么穿,老师们都说这孩子有志气,能成事。

  明月不这么看,穿袄子也能好好读课文,干嘛冻自己呢?

  她还是很佩服卓腾,虽然不能学他脱袄子,却能学他坚忍不拔的精神。

  期末考结束,好也罢,坏也罢,快过年了是个叫人高兴的事。学生们在宿舍收拾东西,把铺盖卷起来。

  大家顺道在那对答案,一会儿尖叫一下,一会儿又叹气一下,只有张蕾是最镇定的。

  明月把被子绑到后车座时,卓腾来还她书。

  “你考得怎么样?”卓腾也像瘦鸡。

  明月手被绳子勒红了,她哼哧使劲:“跟平时差不多。”

  卓腾忧心忡忡:“我考的不好,对答案错很多。”

  明月说:“不一定,等过年回来就知道了,别担心。”

  “我可不想去打工,我妈说,要是我考不上高中就让我去广东。”卓腾往远处看,眼睛焦焦的,像是自言自语,“我哥在广东,他说宿舍还没咱们学校的好,老是加班,累得很,他们园区那还有个纺织厂,有回失火,烧死了好几个女工,都烧成黑鬼了。”

  明月吃惊问:“失火不跑吗?”

  卓腾说:“不知道,我哥还叫飞车党抢过包,广东那边很乱的。”

  明月不晓得该信谁的了,范小云说打工好。

  卓腾一直在跟她说广东的事,明月也不好意思走,卓腾平时不爱说话的,今儿个很反常,明月觉得他是太担心分数了。

  “就算一次考砸了,还有机会的,我们才初二。”

  卓腾似乎变得愤怒:“这次考试要踢人的,重要得很!要是考砸就完蛋了!”

  明月只好说:“你那么用功,不会的。”

  卓腾咕咕哝哝,他又问明月能不能把小说借给他寒假看。他们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光疯跑野跑就觉得快活,他们精神上也要吃东西,只要能碰到的,一股脑吃下去,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世界名著……反正只要带字的,都想吃看看,八斗叔说得对。

  明月有点为难:“书我借的,要是我自己的肯定借你看,要不等我问问,回头能借初六赶大集给你。”

  卓腾失望地走了。

  庄子里,镇子上,人变得多起来,大马路上摩托车三轮车欢快跑着,年货摆出来了,小孩子都去买花炮跟吃的。

  李家没人回来,但有一位远方亲戚会上门,明月得叫表姑姥爷,李万年活着时,两人关系好。表姑姥爷骑着一辆二八大杠,车子年纪也很大,他家离得远,好几十里地,带着礼物,一口气蹬过来的。

  礼物不多,一箱子奶,一箱子饼干。明月很高兴,有人来走亲戚,家里热闹。杨金凤留表姑老爷吃饭,表姑老爷没作假,跟她们一块儿坐那吃。

  饭桌上说的也是琐事,杨金凤问表姑老爷家里人打工回来没,身体咋样。表姑姥爷打听几句明月学习的事,夸她有出息。

  临走了,杨金凤给他带几块豆腐,表姑姥爷收下了,又悄摸往棠棠兜里塞了二十块钱压岁钱,他走了才晓得。

  表姑老爷的裤腿炸了线,他胖,又高,蹬上车子那裤腿老往外飘,感觉整个人要把车子压爆胎。明月站门口送他,站了很久,明月觉得他也很老了,那样远的路,不晓得还能来几趟,可表姑老爷还活着,爷爷却不在了。

  “明月,到老许家去一趟。”杨金凤喊进来明月,给她派了个活。

  许老头无儿无女,老光棍一个,家里从不舍得点灯,摸黑就上床睡觉。他欠了杨金凤八块钱的豆腐账,杨金凤叫明月去要。

  几块钱的账搁到过年,说不过去。

  许老头家木门很矮,盆啊碗啊,连衣裳都在地上。那床上枕头黢黑,看不出本色,被褥也窝巴成团蜷在那儿,明月扫了扫他这一间屋连个下脚地儿都没,倒不好意思开口。

  许老头蹲地上整理他捡的破烂,有酒瓶子、纸壳子、还有人扔的塑料袋。他耳朵不好,眼睛也不大好,地么,种得更是费劲,没什么气力了,好像人的气力是有定数的,这辈子的数,许老头出差不多了。

  “三爷爷,我奶叫我来的。”明月一张嘴,把霉味儿吸了个饱。

  许老头扶着膝盖起来,人直打晃,他走到床头,从席子底下翻出个红口袋,手一直抖。袋子里装着零钱,有票子,有硬币,许老头找出张五元的给明月:

  “二十七那天才卖废品,我割了二斤猪肉,没剩几个钱了,给配几斤豆子可成?”

  明月接过钱,点点头。

  他又挪到东北角,叫明月帮他撑口袋,那个口袋,是旁人不要的脏塑料袋。许老头弯腰也很慢了,他想把豆子,搲到塑料袋里。

  明月心里突然涌上来一股很激荡很冲动的感觉,她自作主张说:“我奶说就留五块。”

  她飞快跑出来,一口气跑回家,到门口,犹豫一会儿才进去。

  杨金凤正汆丸子,烟熏火燎的,棠棠烧锅。

  明月站门槛说:“三爷爷就五块钱,我看他怪可怜的,说五块就五块吧。”

  杨金凤头也不回:“你还怪会给我充大方手。”倒没发火。

  明月心里松掉口气。

  杨金凤又说:“拿着吧,回头领棠棠到商店买好吃的。”

  棠棠想放炮,可放炮有啥意思,花钱听个响儿,不值当的。明月一路给棠棠做思想工作,说买炮不如买吃的,棠棠不高兴,她就想放炮玩儿。

  小卖部开在路边,过年出摊,打工的人回来,那些小孩儿就又有了爹妈,手里攥着钱,想买什么买什么。买东西的小孩儿走远了,棠棠还在看。

  明月也看,打工的人穿着新衣裳,妇女们烫了花头,羽绒服的毛领子蓬蓬的,非常鲜艳,她们还穿长靴子,看着很洋气。男人们在路旁抽烟,跟熟人拉呱,不晓得在说什么。

  只要出去打工的,过年回家似乎都变阔绰了,买这买那。

  棠棠还是要花炮,明月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明白,花炮就是棠棠的世界名著,不当吃不当喝,但精神需要它。

  “那买一块钱的,咱不买多。”

  棠棠欢天喜地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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