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终于不苦着脸,她怅然一叹:“我心情不好。”
李秋屿说:“跟我聊聊?”
明月迟疑了,她低下眼:“不了。”
李秋屿笑道:“不信任我了?”
明月声音也低:“你说你一个人,其实有女朋友,你未必想听我说话,我对你来说,是小孩儿,我也不想跟三岁小孩儿聊天。”
李秋屿说:“咱们一直都能聊得来。”
明月沉默会儿,忽然又拿手盖住了眼,泪水从指缝淌出来。
她太孤单了,没有朋友,没有家人,一个人天天躺旁人家里头,落下的功课不晓得能不能跟上,她来念书的,不是养脚的。李秋屿也变得陌生起来,一切都烦透了。
李秋屿让她哭,坐在旁边看着她。等她平复了些,才说:
“好受点儿没?”
明月眼泪汪汪的,她问道:“你会不会后悔啊?”
“后悔什么?”
“后悔资助我这个大麻烦。”
“我不轻易做决定,做了就不后悔,你也不是麻烦,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一块儿把这个难关过了。”
明月盯着天花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发急,在这之前,我在学校有时候就觉得闷了。去年冬天,你到花桥子书会的那天,下着大雪,我在地里疯跑,真想再淋一场那样的雪,再跑一圈,可这也不能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清晰地看到未来,“以后我再也不会见着那样的雪天了。”
她脸上有股被压制住的生机,非常笃定地说。
李秋屿心里重复她最后一句,他信,人会在某一刻预感这一生中的必然。他抚慰她道:“你说过,你的心很高,学校太小,暂时把你框住了,但这是必经之路,走过去会好起来的。”
他把手伸过去,本意是想摸一摸她的发丝,凑巧明月偏头,她的脸便落到他掌心里,李秋屿笑笑,明月望着他的漆黑眼睛,像小动物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李秋屿的手便挪到她额际,语气轻松:“你这只青蛙忘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了吗?”他自然地结束这个动作,站起身,“我下楼买点东西,一会儿回来。”
“外面那么冷,你还要出去吗?”
“很快的,不要紧。”
“买热水袋吗?”
李秋屿拿过大衣、围巾,走到玄关换鞋,头也不回:“是,你先学习吧。”
明月也没拦他,她坐那儿,抿抿嘴,心情忽然就好了许多。
第24章 天可真冷。……
天可真冷。
可李秋屿家里是热乎乎的,大冬天里,穿个薄毛衣坐着都觉得燥了,条件真好。暖气是热力公司统一提供,明月问这问那,李秋屿便当闲聊,说起他小时候烧蜂窝煤的事情。
他童年时代住在一个县城里。
没有旁人,只有一个六十岁的保姆,他们住的片区叫南十字街。十字街是热闹的,楼房不高,每一层每一户都装着蓝色的雨棚,下头挂满衣裳。这是好人家住的,更多的人,住在平房里。
楼房侧旁是旋转楼梯,李秋屿迷恋这个,爬上爬下,时间和空间成了建筑结构的样子,他坐在最高一层,爱看天空,爱看远方,爱一个人待着。
电线密密麻麻打人头顶过去,盘根错节,有时垂下来,老保姆会提醒他,这要电死人的。老保姆的嘴里,总是这样会死人,那样会死人,她这一生,似乎见证过诸多离奇又宿命般的死亡,玄之又玄。直到多年以后,她来到人生垂暮之时,亲手接过自己的死亡。
房子与房子之间,过道常年潮湿,堆放着各种杂物,一到夏天,墙根长满绿色的青苔,有一只白猫,总坐在那里动也不动。这是谁家的?不晓得。老保姆又有话说:猫认家不认人,狗认人不认家。幼年的李秋屿不太懂,他欣赏那只白猫,从不结伴,干干净净地独来独往。
这里住满三教九流的人物,爱说笑,爱吵闹,有悲欢,有离合,最受人羡慕的是机关单位的,住在福利房里,自成一片天地。可论起有钱来,要数卖食杂店的男人,似乎从未清爽过,顶着油腻的头,叼起烟,只斜眼看人。奇怪的是,此片区的人兜里多半是干瘪瘪的,想挣他们的钱,比挖煤还费劲,不晓得食杂店家的日子怎会那样滋润。
因此,他家里也格外趾高气扬些,最爱拿一个孤寡老头撒气。那老头靠捡些破烂过活,见谁都点头哈腰,可人不买账。他常被人训斥,一面赔不是,一面搔着头皮。只有老保姆偶尔送他一碗饭吃,为何是偶尔?老保姆手头常年是紧的,甚至要倒贴,看护没人管没人要的李秋屿。每每钱票汇得不及时,日子捉襟见肘,四邻里便问:
“个把月不见你割肉啦?”
“啧啧,你看秋屿瘦成大马猴了!”
态度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像往常那样,生怕这一老一小占自己便宜一般。但四邻是仰慕食杂店男人的,并不能占据他什么便宜,
同他说话,总是十分客气热络,只求买猪肝时秤杆子肯给高一些。
老保姆便一个人愤愤说:“有钱的王八坐上席,没钱的君子你下流胚!”
有一年冬天,烧不起蜂窝煤了,人都去拉,老保姆没去。夜里跟李秋屿一个被窝,分头睡,老保姆搂住李秋屿冰凉的脚丫子叹气:
“乖乖,我得回老家喽,家还有几亩地,搁这儿一睁眼就得要钱,两片烂白菜叶子都得要钱,还是乡下好,自己种自己吃。”
李秋屿默不作声。
老保姆抹泪:“乖乖,你这往后自个儿可怎么过呦!”
李秋屿听着外面风声,不是往耳朵里来,是往心头。
老保姆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墙上了。
她嘴里一直唠叨要走,迟迟没走,一边倒贴一边骂人。
“日他爹!”
“日他大爷!”
“日他祖宗八辈!”
老保姆把能日的日了一遍,最后也没走。
李秋屿开始抽条了,不像旁的大半小子,变黑变丑,他打小就是俊孩子,叫人越看越喜欢。李秋屿念书顶厉害,又聪明,又自觉,老保姆见那几个开学才晓得写作业的,说:
“屎胀了想起挖茅厕啦?”
四邻冷笑:“那,不像你家秋屿好强,吃屎都得争尖尖。”
“那也比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强。”
老保姆跟人骂架了。
一骂人,大家都是一样的,离不开屎尿屁,离不开七大姑八大姨一干家属,上至先祖,下到生出没屁/眼的小婴儿。
县城的冬天,是萧瑟的,天上凝着灰的云,人的鼻尖红着,大街上叫风一吹,嘴巴要裂出血。老保姆所求,是一车蜂窝煤。
那样的日子,也是很远很远的事了,李秋屿想起这些零碎,挑拣出来几样,跟明月说了,两人一直说话。
“我们庄子只冯大娘烧煤球,她家有个小堂屋,特别暖和,一天得烧好几个,她还在炉子上烤香蕉,烤馍片儿。她跟婆婆两个人吃饭、洗漱、看电视睡觉都在那小屋里。”
“请你吃过东西是不是?”
“对呀,我那次挨炉子边坐着,手热热的,脚也不凉了,都不想走,我就幻想,要是冬天有间这样的小堂屋,心里会美的。”
明月流露出陶醉的神情,李秋屿看得笑,好像光是回忆那一刻,她就美得不行。又降温了,他不再叫孟文珊过来,家里也只有他和明月两个。他有时回来早,有时晚,家里的灯始终亮着,明月总要等他到家说几句话才肯睡觉。
“你住这么好的家,肯定天天心里美,是不是?”明月眼睛亮亮的。
李秋屿忍俊不禁,他端详起她,明月有的时候极像小孩子,她怎么会有喜欢的男孩子呢?他说:“马上就能去学校了,洗洗头吧。”
明月十天没洗头,油得不能看,本来该洗的,又碰上生理期。这下无论如何也该洗头了,李秋屿是爱干净的,明月不好意思让他洗:
“我八成都臭了。”
李秋屿笑道:“特殊情况,洗洗就好了。”
他放了两盆热水,家里本没盆,他用不到,这些东西全是向蕊买的。
明月躺下来,头发泡进盆里,李秋屿的动作轻柔,不像奶奶,小时候给她洗头用力抓挠,手指甲硬得要命,从头皮上过去,疼死人。
真舒服啊,明月闭了眼。
洗头膏香香的,这是周末午后,香气浮动,被她鼻子捕捉的那一刻,就永远地留在了她心上。
李秋屿给她擦头发时,孟文珊来了,她看着这一幕,很自然说:“洗头了啊?今天阳光好。”
这个周末,李秋屿要同孟文俊见面的,聊投资酒店的事情。他迟迟不到,孟文珊便亲自来问问。她拿不准李秋屿,他做什么都很客气,好讲话的,但实际上不热心。他对所有人都一个笑容,好像那个笑,是冷藏起来的,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拿出。他很有风度,尤其招女人喜欢,他的模样,说话的语气,做事的态度,都是容易叫女人心动的。李明月是亲戚,可也是个少女,少女是女人的预告,孟文珊意识到上回的话李秋屿没听。
李秋屿是一个谁的话也不会听的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支配他。
孟文珊说:“大哥特意等你,打电话也没打通。”
谁大哥?明月竖着耳朵听。
李秋屿听到了,也看到了,手机在那里自己响自己的。
“我忙完过去,”他抬头微笑,“叫你又跑一趟。”
孟文珊刚做了头发,中短长度,偏分着,烫成不大不小的卷,女人一过三十难能水灵,她疑心其实二十八那年就见颓势,怎么挽救,都是大厦将倾。
少女的头发是这样多,这样黑,跟狗窝一样乱着,也是好看的。明月没有流海,额头倒还像孩童那般,往前高高突着,她的皮肤像桃子一样,气血充盈,圆鼓鼓的腮帮子,真是年轻。孟文珊不知怎么的,一眼一眼地观察起这个女孩子来。
“要不然,看会儿电视?过会儿一起走?”李秋屿跟她说话,孟文珊忙忙应了两句,看着明月说,“你乔老师碰到我,还问你的情况,很关心。”
明月不便转头:“我明天就去学校了。”
孟文珊说:“跟几个老师商量了,利用不重要的副课给你补补,当然,不能像平时上课那么细,你自己课下多用功。”
李秋屿手松了劲儿,明月转头:“孟老师,我一定用功,真是太麻烦你了。”
孟文珊笑意淡淡的:“你这孩子,嘴巴倒甜。”她瞥眼李秋屿,“能走了吗?”
阳台特别暖和,简直可以说是热,李秋屿只穿件黑色高领毛衣,额头出了汗。但一过了三点,阳光便成逃遁的兽,李秋屿还是把明月扶回沙发,让她头发干了再小睡一会儿。
“你下午还去酒店吗?”明月都不想孟老师来,她一来,李秋屿就要跟她走。
“要去的,晚上回来。”李秋屿一边说,一边放下袖子。
当着孟老师的面,她欲言又止,李秋屿笑道:“你自己安排,学习学累了看看电视也行。”
明月对电视的需求低,她打小看得少,不像同龄人那样迷恋,一开学,就爱讲假期里看了什么电视,什么情节。李秋屿书房里有个电脑,他倒真教她学着上网、查些资料,刚开始,明月觉得很新奇,可一想到不能到学校去,她便不再恋这个东西,心思重新放学习上。
屋子静下来,像自己家的院子。明月给杨金凤去过电话,只字不提崴脚的事,杨金凤生怕她多花钱,匆匆挂断,她晓得明月念书好,跟老师同学相处好,这就够了。明月的孤独,不归她管。
小孩子的事,大人管不来,孟文俊这个大人的事,要叫李秋屿管。两人的会面,一直在孟渌波那里,李秋屿总是客。
客厅拐角放有明制的方凳,凳子上摆了菊花,开得正盛,本发着一丝丝幽幽冷香,叫孟渌波父子的烟味遮住,白瞎了菊花。李秋屿一进门,眼睛见的是花,鼻子里却全是烟。
父子俩在谈论股票,孟文俊打去年开始,人生便如股市一样牛气冲天。他这几年诸事不顺,借股市东风,着实扬眉吐气,力证自己投资眼光到底老道。
孟渌波招呼的他,孟文俊眼皮只朝上撩了一下:“来了?”李秋屿坐在了一片烟雾缭绕中。
周围有点人样的,都在说股票,银行天天宣传叫人没法不心动。李秋屿的员工问他买的哪支,好像认定他是聪明人,最懂钱生钱,李秋屿说没买,没人相信,连路边开按摩店的盲人都炒起股,人要怎么为钱发疯,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要我说,你就是胆子太小,太谨慎,守着那点工资,永远发不了财的。”孟文俊比他老子更讲究,他抽雪茄,指点江山时更有感觉。
李秋屿知道他刚发财,精神便也要发狂,钱多的不知道往哪儿投。
“九月美国降息了。”李秋屿才说一句,孟文俊打断他,“秋屿,现在短线回调就是为了后头大涨做准备的,千金难买牛回头,去年我叫你进场,你不听,这会
儿还有机会,六千多点,这你敢想吗?我有信心得很。”
孟文俊本不难看,这些年叫酒色财气泡得变了形,他一开口,别人很难反驳他的观点,他完全不听旁人在说什么,只管说自己的,李秋屿难免怀疑他有什么智力问题,无法沟通。
今天是找李秋屿谈酒店的事,他没有机会说话,孟文珊在旁边坐着觉得话题偏了,委婉暗示,孟渌波才说:“文俊,你看中的那个商铺,叫秋屿给你参谋参谋。”
孟文俊看中的商铺,大约两千平,买下来总价近千万,他已经问过旁人,十年回本,李秋屿问了他几句,譬如包不包括装修费一类,孟文俊答非所问,一直强调优势。李秋屿和他对话很艰难,他什么建议都不想给,只觉得孟文俊是个蠢货。
他微笑说:“三年能回本差不多,十年的话,恐怕要被套住了。要不然,你让品牌方先出个预算收益报表看看?”
孟文俊叼着雪茄,嘴角讥讽的笑都在云雾后头。
“政府明年要开发那里,这是内部消息,秋屿,你人脉窄了点。再有,你一个法学生,还是干律师合适。”
孟文珊给大家换茶,笑道:“大哥观念落伍了,大学生毕业未必要做跟专业相关的,秋屿管理酒店做的蛮好啊。”
孟文俊嘴角又是一笑。
李秋屿从一开始就知道叫他过来,是孟渌波的意思,不是孟文俊的。他心平气和地听孟文俊继续高谈阔论,等到可以走了,便打算回酒店洗澡。
“哎,你也尽力了。”孟文珊安慰他。
李秋屿眉宇间透着无所谓:“进去吧,屋里需要你做听众。”他快步离开,把蠢货抛之脑后。
刚出大门,他迎上前来的孟见星。孟见星十六岁,几乎和他一样高,他随母亲,容长的脸面,细细的眼,皮肤白皙,像当下最受女同学喜爱的韩国风格,他不和李秋屿对视,也不打招呼,李秋屿并不在意,他是孩子,他不跟孩子计较。
李秋屿到酒店先去仓库转了一圈,然后游泳,陪客户吃饭,大约八点半的时候,向蕊来找他。他自觉亏欠,给她新买了一条项链,向蕊高兴得像孩子,两人很快像蜈蚣一样缠绕起来。
“你也知道,我同事都在炒股,你说,我要不要试一试?”向蕊在他胸口轻划拉,李秋屿捉她手,“可以投一点,当玩儿了,但不用太认真想着拿这个赚钱。”
向蕊说:“你这么聪明,为什么不搞投资?”
李秋屿说:“我在投资。”他是忽然想到明月的,笑了一下。
向蕊问:“你也买了?”
李秋屿后悔说刚才那句,说道:“买了一点,权当消遣,炒股有个好处,大家都会变得精神不正常,你要是本来就不正常,炒股挺不错的,正好掩盖了病情。”
向蕊笑起来:“你这人嘴巴真坏!”她喜欢李秋屿说话的语气,随性的,又很妙,她喜欢他的一切,最喜欢的,是他属于她这点。
“你买的什么,我也买。”
向蕊是爱紧跟潮流的,她不愿做一个发旧的人,衣服新出什么款式,本市餐厅新出什么菜式,流行什么发型,她都热情饱满地去尝试,钱挣来就要花光,李秋屿对她大方,她也心安理得享受男人给自己花钱。
等到李秋屿回家,快到零点,他站在楼下冷风中,见只有自己家那扇窗户亮着,凝视良久,才进电梯。
明月睡着了,毯子簇着她,头发乌黑,脸像一颗莲子那样。李秋屿轻轻拨了拨她口角的发丝,看她又良久,他在投资一个灵魂,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灵魂,好像这个灵魂,只是借了这个少女的身体,他完全可以做一个实验,看能把一个人塑造到什么程度,他这种想法,几乎和古龙水的味道一起出现。他的思想,和手腕上的表一样,精确地从时间里钻了出来,就在此刻。李秋屿站在沙发前,影子落到明月脸上,替她遮挡灯光。
明月身体动了动,她惺忪睁眼,看他一下,又闭上了。没过几秒,她又睁开了,微笑起来:“你回来啦?外面冷吗?”
李秋屿蹲下,摸她柔软的头发:“冷,睡吧。”
“明天就能上学了。”
“嗯,我送你。”
“我想跟你说说话。”明月的嘴含糊不清,她困死了。
“睡吧,有话明天再说。”
他的手在她睫毛上一抚,明月便安心睡了。李秋屿在沙发脚头发现那本《鬼》,明月拿出来看的,他摩挲起《鬼》,又看看她,便坐在沙发前的垫子上,靠着了。他想起很多以前的事,身上烟味仿佛没掉,不知想到什么,那双眼眸,陡然阴沉起来,却又很快变作一片虚无,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第25章 这样的天气,早起痛……
这样的天气,早起痛苦,李秋屿要送明月赶早读,一出门,黑漆漆的,路灯像笼统的影子,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星。
“我以前上早自习,冬天的星星亮的很,还清,显得干净。”明月抬头,李秋屿推着她,顺便也仰首瞧两眼,“骑车害怕吗?”
“刚开始怕,后来习惯了。”
“你适应环境很快。”
路上的清洁工,像是比他们起得还早,他们年纪大了,便只能做这样的活。可庄子里有人七十还出去打工,能扛水泥,明月坐在温暖的车里,觉得自己已经太幸运了。
到学校时,门口都是学生,天色蒙蒙,有了破晓的意思。李秋屿推着轮椅,学生们的目光便放在两人身上,到了教学楼,他背起明月,明月穿得鼓鼓囊囊,围巾、手套、帽子,全是李秋屿新买的,她像只大胖鸡趴到李秋屿背上,再叫人看着,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班级在三楼,李秋屿中途没停歇把她背上来,明月一直屏气凝神。
“我重吗?”她被放下来,李秋屿给往下拽了拽羽绒服,整理一番。
“不重,进去吧,上厕所有需要的话记得请同学帮一下忙。”李秋屿把她帽子也摘了,“给我吧,晚上接你再戴。”
头发静电,脑袋炸毛了,李秋屿笑着抚了抚,目送明月到座位坐好,才跟看早读的班主任说了几句话。
明月两周没来念书,室友围上来,看她的脚。女学生们知道撞她的是孟见星,孟见星家里非常有钱,一身名牌,是不愁赔偿的,明月听她们叽里呱啦地说,不感兴趣。李秋屿说过了,孟见星的父母把该垫付的医药费、休养费,都按数交付,这些不要她操心,她只希望以后这男孩子能长点眼睛。
她落了许多功课,连水也不敢喝,一整天在忙着补笔记。体育课人都去操场了,数学老师没课过来给她讲课。午饭是秦天明帮着买的,两人坐教室里吃。
“怎么伤这么重啊?”
“我也不知道,养伤都养急了。”
“早上送你的是谁?”
明月“啊”了一声,跟李秋屿统一口径:“一个亲戚。”
“你这两星期住亲戚家吗?”
“是的。”
“我以前住过姑姑家,总算体会到林黛玉寄人篱下的感觉。”
下载本书
当前页码:第19页 / 共62页
可使用下面一键跳转,例如第10页,就输入数字: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