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家欠你更多了。”
“咱们不说欠不欠,我跟你之间没这个词。”
明月心里发热,她正不知道说什么好,见窗外乔老师匆匆过去,她穿了件薄风衣,人很瘦,衣裳荡得厉害。李秋屿也瞧见了,思忖起来,却听明月说:
“我觉得,孟老师喜欢你。”
李秋屿不知她思维怎么跳跃这么大,条件发射般否认:“不可能,胡说什么呢?”
明月认真说:“我就知道,她喜欢你,不是朋友的喜欢,是想跟你谈恋爱的喜欢。”孟老师对他的笑,看他的眼神,明月现在全看得懂,尽管克制。
李秋屿哑然:“你怎么知道的?”他低头继续剥一颗松子,明月的脑袋忽然凑了过来,张嘴去叼,几乎是含住了他手指,她的口腔温暖,湿润,李秋屿抬眼看看她,她也没松口的意思,眼睛告诉他:她就是知道那种感觉。
李秋屿轻轻一挣:“不嫌脏。”手指上全是她的口水,他并没擦,那点唾液像是风干不了,触感永在。
第54章 一到周末,明月跟李……
一到周末,明月跟李秋屿两个就像寻常过日子的一样,李秋屿买菜,烧饭,这儿成了明月另一个家。这家非常舒服,没有旁人,屋里放着的,摆着的,除了李秋屿的东西,就是明月的东西,她特别满意。
沙发垫子新换了一套,明月问旧的呢,李秋屿说扔掉了,她觉得这行为浪费,垫子好好的,又软和又干净,她崴脚时,垫子温暖着她,现在却被李秋屿一声不响丢开。
“不好好的吗?”
“该换新的了。”
“你下次扔东西能不能跟我先说一声,你不要了,我带回家去给人用。”
李秋屿从厨房里出来,笑道:“谁要?铺沙发吗?旧东西给人不好。”
明月说:“不一定铺沙发,用处可多了,有人家里像样的床铺都没有,收破烂的许老头家就是,要是送他,他肯定高兴,能铺他的床。你诚心送他,就不是伤人的自尊心。”
李秋屿道:“下次一定提前跟你说。”
新沙发巾是好看的,还有配套的靠枕套子,印着白色小猫,明月抱起靠枕,叭叭亲了两口,真柔和啊。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又爱上新的东西了。
味道也好闻,香气蓬蓬的,像叫太阳晒出来的。李秋屿吃完饭,要看会儿新闻,明月很自然地枕他腿上,望着天花板喟叹:“我小时候就这么枕爷爷腿上睡觉的,我干什么,他都夸我,不像奶奶,奶奶从不说我的好。”
李秋屿的脸叫电视屏幕映着,一手撑着下颌:“你奶奶其实很为你自豪,不爱说而已,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不一样。”
头顶的灯,是这样素雅、简洁,墙壁雪白,屋头也没有洞……她家的石头房子,墙上留个洞,太阳光会直直照过来,灰尘浮动,尤其冬天最明显……一切都好,家里房子是好的,这儿也是好的,世上所有都是好的,明月心里一阵热流,她处于莫名的感动中,她热爱当下的日子,日子里的人、动物,植物,万物,没有这样的热爱,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秋屿跟她商量起接杨金凤的事,明月回神,说:“这会家里忙得很,要收要种,还要防着喜鹊偷吃花生,它们胆子大的要命,能用它的长嘴,把口袋都给拉走!”
李秋屿笑说:“喜鹊这么刁钻的吗?”
明月道:“你以为我讨厌喜鹊吗?一点也不,只要别偷我们太多,可以请它吃几颗。我小时候想过一个问题,现在也没想通,人把对自己有好处的叫益虫,有坏处的叫害虫,可是动物能知道什么呢?它们才不懂好坏,饿了要找吃的,冷了要找暖和的地方睡觉,这是它们的本能,它们压根不知道自己是好的,还是坏的。所以,有一次,我看见夹子上夹到只老鼠,它恐惧地挣扎着,我竟然同情它。但夏天的时候,死绿头苍蝇爬馒头,我又觉得真恶心,想拿杀虫剂把它喷死。为什么我这么矛盾,一会儿同情,一会儿憎恶?”
她忽然抓住李秋屿的手盖住眼睛,叫嚷着,“不想了,我总是想些有的没的,有时我也搞不懂我都在想什么。”
李秋屿笑着,顺势摸起她脸蛋,很轻柔:“因为你天生爱思考,你说的没错,万物本身没有是非好坏之分,除了人类,除了人类有罪外,其他生灵都没有好,也没有坏,只是生存。”
他想起童年的那只白猫,被无知的孩童,残忍打伤,慢慢死去。忠诚的狗,被主人卖掉的那一刻,还在摇尾。除了人,万物都没有能力行大善,也没有能力作大恶。当然,万物也成了人类的旁观者,它们绝对无法理解人类的这一套东西,李秋屿少年时期,便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他宁愿当旁观者,既然是旁观,就无所谓善恶了。
“有罪我也想当人,”明月的脸贴着他掌心,“只有人才能有思想,有精神世界,我努力尽量不让自己有罪,不做不好的事,”她睁大眼,温柔又高兴地往上去瞧李秋屿,“你是想做人,还是当别的?我们小时候讨论过这个,有同学说想当鸟,我从没想过,我只想当人。”
李秋屿的手指在她光滑肌肤上流连不已,像是抚摸无辜的羔羊,羔羊一定是纯真善良的。
“我现在是想当人的,要不然,没法跟你说话了是不是?”
“有不想当人的时候?”
“有吧,什么都不想做的时候,连人也不想当了。”
明月一骨碌爬起来,挠他胳肢窝:“你什么都不想做也不要紧,我就逗你笑一笑,看你笑不笑?”
李秋屿往后掣身体,笑起来,明月还在往他腋下乱抓乱挠,他笑着阻止:“别闹了。”明月坚持偷袭他,想要看他笑不停似的,李秋屿捉住她,稍微用力,她便伏他腿上不能动了,他轻轻朝她屁股打了两下,“还敢不敢?”
明月脸上涌满血:“你放开我,弄疼我啦!”她胸部膈在李秋屿大腿上,有些疼,又发窘,急得大叫,李秋屿很快松开她,明月脸已经绯红一片,抓起抱枕,紧紧搂在怀里。
两人对视着,明月脸上的火越烧越重,她忽然狠狠地拿抱枕砸李秋屿,他头发都乱了,却也只是笑笑,弯腰捡起来:“闹腾半天,也差不多消食了,学习去吧。”
明月绷着脸,又噗嗤笑出来,指向抱枕:“你喜欢小猫咪是不是?才买这个。”
李秋屿说:“算是吧。”
“那你为什么不养猫?”
“喜欢不一定要养。”
“那你喜欢白色小猫?”
“我只注意过一只白猫,很好看,浑身雪白,它干干净净的。”
明月冲他招招手:“你过来。”
李秋屿笑着走近:“又干什么?”
明月一下搂住他脖子,对着肩膀咬,李秋屿被刺激的痉挛了一下,明月还在咬他,咬住又松口,松口再咬住,齿尖力度始终不大。
李秋屿放任她一会儿,闭着眼,衣服都叫她咬皱了。
“我是小猫,小猫就这么爱咬人。我咬你,你怕不怕?”明月心里总有股冲动,想碰一碰他,挨一挨他,跟他瞎乱,恨不得长他身上。
李秋屿缓缓睁开眼:“怕,我看你是小狗。”
明月指甲在他手背上划过:“我还要抓你。”
李秋屿低头笑:“胡闹,快起开。”
明月的手扒到他胳膊上:“哎呀,我的爪子被你衣服勾住啦,拿不掉。”她笑得整个人立刻倒他怀里去了,李秋屿抱住她,她软软的,一直在笑,李秋屿扶稳她:
“好了,好了,我还要回酒店一趟,做功课吧。”
“那我要先睡,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明月负气说道。
李秋屿笑道:“要是困的话,就先睡。”他急匆匆出门,像是时间很紧。
明月一个人在家做卷子,一科又一科,她非常喜欢数学和物理,觉得有意思,跟读小说是两种有意思。不用动感情,而是钻到一种缜密严谨的逻辑体系中,这是相反的体验。她也爱理科班的老师们,她现在处于一种什么都爱的状态里,生活特别美好。
她做完卷子,偷偷溜到李秋屿的卧室,把他衣柜里的衣裳闻个遍,才躺到他床上去。他很爱清洁,枕头非常清爽,不像她见过的那种,泛着黄印子,油油的,只看一眼就臭死了。李秋屿的东西上,常年带着好闻的味道,他没任何不良嗜好。明月又爬起来试了试他的大衣,她问过他,冬天穿这个不冷吗?
大衣特别暖和,摸起来也舒服,她跟老鼠似的,把李秋屿衣柜弄乱了。明月躺他床上睡着了,被子轻薄,却一点也不冷,李秋屿回来后,见她在自己床上,睡得很熟,叫都叫不醒。他也只轻喊了一声,明月没反应,李秋屿弯下腰,两手撑在床上,近距离注视着她,他把她额头边的碎发抚了又抚,无声看了许久。
李秋屿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明月第二天一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反倒得寸进尺:“你的床可比沙发好多了,被子也暖和,你自己用的都这么好,却叫我睡沙发。”
李秋屿无奈笑说:“你自己要睡沙发的。”
明月理直气壮:“我以后要睡你的床,有助于我睡觉,我睡好了,才能学习好,你叫不叫我睡?”
李秋屿说:“你想睡哪儿都可以。”
“还有一点,”明月鼓着腮,很严肃,“你的床只能咱俩睡,你平时睡,我周末睡,要是有旁人再睡,我就不高兴了,我不高兴,就会影响学习,你能不能答应我?”
李秋屿问:“还有什么条件吗?一块儿说完,我都能答应你,只要你能安心学习。”
明月说:“暂时没有了,等我想到再提。”
她完全霸占了李秋屿,心理特别满足。到了学校也是高兴的,她有时会发呆,想起李秋屿,脸上露出一种柔和的、迷醉似的笑容,乔胜男注意到她了,一眼看透她的状态。
乔胜男已经知道是谁带给她这种影响,她对李秋屿,本来没那么多联想的。李秋屿是个很温文的男人,说话、做事,绝对不会让人对他有任何不好的观感。乔胜男在去年冬天见过向蕊,向蕊来接明月,她知道这是李秋屿的女朋友。他这样的男人,眼光高,挑挑拣拣,仍在谈女朋友不算难理解。
可现在不一样了,一旦进入疑邻盗斧的状态,怎么看这人,怎么觉得他可疑。乔胜男用一种迂回战术,先找她的同桌谈话,一个很寻常的女孩子,不内向,也不外向,她如实告诉老师,李明月一到周末特别高兴,要回亲戚家。
乔胜男又找了张蕾,她早知道两个孩子的户籍地,同属乌有镇。她希望了解下李明月到底有没有这号亲戚,张蕾心里吃惊,乔老师原来知道她的信息,这个老女人……真够阴的,没事关注人户籍地做什么。张蕾对乔胜男非常厌恶了,她得不到她的喜爱,无所谓了,她得到了比乔胜男资质好一万倍人的青睐。赵斯同许诺学生们,考得好,暑假便能去北京上海那样的城市旅行,他慷慨,风趣,跟学生们说话一点架子没有,跟着他,能上报纸,能见世面,这都是实打实的好处,乔胜男这样的古板女教师,什么都没有。
张蕾回过头看高一时的自己,觉得真是幼稚,她对老师这个群体也没任何想象了,哪怕是重高的老师,也不过是群穷酸秀才,跟赵斯同这样的比起来,普通得不得了。
面对乔胜男的问话,张蕾说:“乔老师,我只告诉您,您千万别说是我讲的,李明月家庭条件很差,她父母在外打工从不回家,她以前靠她奶奶卖豆腐念书。大概是初二的时候,我们听说,她有个城里亲戚,以前从没听说过,就是之前来接她的那个男的。”
这么早,乔胜男惑然不已:“初二?初二开始就是李秋屿资助她念书了吗?”
张蕾说:“好像是的,不过我后来转学不清楚了,但有件事,我偶然听说,这个人其实不是她亲戚,这人在镇政府登记过,是我跟我妈去那儿办事听人正闲聊说的,只听人这么一说,具体是不是我不好下定论。”
乔胜男没能力去调查李秋屿,也没时间,张蕾不知道她问这些干什么,小心试探着:“但李明月自从有这人资助后,明显跟我们不一样了,她用的东西,都是好的,”她做出同学间羡慕的情状,“我们那时都开玩笑说,有这样的亲戚就好了。
乔胜男一下想起办公室里的一次闲聊,不是她,是别的女老师,说李明月头上戴的发卡像什么品牌……她没在意,也不了解品牌,此刻电光火石似的,对上某种信息,一个成年男人,要想诱引一个少女,简直太容易了。倘若这男人再有钱财、一定地位,表现得彬彬有礼,十分亲和,十几岁的少女除了对他崇拜、爱恋,几乎没第二条路可走。
她很快找来明月,趁着体育课。明月不喜欢体育课被占,她想跑,想跳,人家都在那自由活动,她只能被乔老师叫到一边谈话。
秋风起来了,乔老师脖子上系着条丝巾,颜色亮眼,她的头发上、身上,全是陌生的香气。学生们慢慢习惯她打扮,便不再像最初,她一现身,就哇一片。乔胜男不喜欢拐弯抹角,她要明确的答复,直接问李秋屿跟明月到底什么关系。
“我这边了解到的,他不是你表叔。”
明月心虚,却要跟李秋屿一块儿守秘密的:“是我家亲戚,关系有点远,本来都不走动了,后来因为我奶奶供我念书困难,又联系上的。”
她说的平静,一点不像会撒谎的孩子,乔胜男听不出什么破绽,心里继续疑惑着,孟见星打她们身旁跑过,带起一股风,他来捡滚圆的足球。
乔胜男说:“不管是不是亲戚,都要注意,别说表叔,亲叔亲爸都可能会猥亵女孩子,这种常识你要有。我看你一到周末往亲戚家去,很不合适,如果是人家有女朋友,你去了不
方便。如果他是一个人住,你更不能去了,有一定风险。”
明月嘴里嗯嗯应着,完全不当回事。
乔胜男说:“你不懂避嫌,你这个表叔这么大的人了,却也不懂,这就很值得怀疑。”
明月听得心里不舒服,乔胜男留心她神情,也不舒服了,显然,这女孩子是听不进去的,她陷入了什么,乔胜男心知肚明,因为自己也身处其中,但这怎么能一样呢?自己是成年人。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他可以关心你,带你买两件衣服,吃个饭,都没问题,可把你往家里带,如果对你做出点什么,你跑得开吗?瓜田李下,是要避嫌的,他肯定懂,懂却不做,这是什么心理呢?”
明月一句话也不说,她晓得乔老师没说错,但很抗拒,她就喜欢跟李秋屿呆一块儿。乔老师的话又让她烦躁,懂却不做,什么心理?她哪儿能知道,两人认识几年了,李秋屿又没跟她亲嘴儿,明月只能想到这,她心里不停给李秋屿找理由,他只是个好的,就这么简单。
“他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乔胜男又问她,“比如,碰你什么地方,我知道说的太直接,你可能会臊,会想老师怎么这样,我是关心你。”
明月斩钉截铁:“没有。”
乔胜男语重心长:“没有最好了,正常情况下,一个大男人,不能随便碰女孩身体部位,就是亲爸也不行,要是碰了,就是心怀不轨,可能先摸摸头,摸摸脸,这是试探,见你不拒绝,会进一步,这都有活生生案例的。李明月,不管他是不是亲戚,你得记住,你是来好好念书的,一定注意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来找我,不要怕。”
摸摸头,摸摸脸,这是试探……明月心咚咚跳,这是吗?她小时候跟李万年很亲近,李万年抱她,用胡须扎她,给她暖脚,手把手教她做小玩意儿,她的童年刚结束,李万年的一生也结束了。她没再跟异性肢体接触过,除了李秋屿,她总把那些当作是好的。
现在乔老师告诉她,这是试探,明月极其不高兴,她一边晓得乔老师是关心她,一边又厌恶这种关心。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操场,不晓得孟见星找乔老师了,他听见点什么,主动告诉乔胜男,他见过李秋屿对明月动手动脚。
“就这么搂她肩膀,我看着第一感觉就是不好。”孟见星虚比了个动作,乔胜男惊疑,她对孟见星观感也不好,不急着表态。
“乔老师,我也提醒过李明月,她不听,她什么都听李秋屿的。她崴脚那阵,我就知道了,他说什么她信什么。”
“什么都听李秋屿的?”
“对,老师的话都不如李秋屿的话管用。”孟见星充满了希望,他觉得,乔老师也发觉这件事,那真好,李明月有救了。他不能告诉乔老师,李秋屿这人有多败坏,还曾试图抢他爷爷的家产,总之,李秋屿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乔胜男很不痛快,她没争过一个男人,她苦口婆心,谆谆教诲,比不上一个男人几句话,就叫一个孩子迷了心智。她这下全信了赵斯同,他说的并不露骨,非常隐晦,他说她是聪明女人,一定不会看着这么好的学生出问题,那太叫人心痛。乔胜男现在就心痛,她一定要从李秋屿那把明月夺出来,重走正道。
第55章 李秋屿在找乔胜男之……
李秋屿在找乔胜男之前,不抱任何希望,未曾开口,已先疲惫,他知道她不会听,一切徒劳,但有什么力量催促着他必须去做。包括对向蕊,向蕊现在完全过着一种远超她收入水平的生活,她本来就简单,喜欢追逐感官享受,这是为人的本能,他没法指责她,这跟他也没关系。
乔胜男几乎和向蕊是一对相反的人,她像清教徒,苦行僧,对别人严苛,对自己更甚。这样的人一旦燃烧起来,摧枯拉朽,仿佛是荒原上的野火,她又极其固执、自我,谁也不能撼动她认定的观点半分。
他约乔胜男时,乔胜男仿佛一点不意外,李秋屿也懂她的不意外。乔胜男从不收家长礼物,不赴饭局,她愿意跟李秋屿在一家咖啡店坐下来,是第一次。
“李先生,今天约我出来,可能会跟我说什么,我大概清楚。”
李秋屿点头:“想必赵斯同早给乔老师打了预防针。”
乔胜男道:“别盯着我的事了,我不想探究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我跟谁谈恋爱,都是成年人之间的事,你说对不对?”
李秋屿多余:“既然乔老师这么说,我在这显得多余了。”
乔胜男有点讥讽:“多余是小事,道德败坏,或者是到犯罪的程度,就是大事了。我了解男人,尤其是擅长伪装的那一类。”
李秋屿耐人寻味一笑,他搅动杯子:“乔老师,我一直很尊重你,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听你挖苦我的。当然,这是你的自由。既然你说话直接,我也应该坦率。你身为老师,优点很多,但作为女人,可能吸引力寥寥。你有没有想过你靠什么吸引他,深邃的思想吗?恐怕你的思想,既不深邃,也不新潮,有人稍稍迎合,便会让你觉得受到了理解。迎合各种各样的思想,投其所好,本质上是一门生意,什么人最擅长做生意,乔老师一定知道。”
她挖苦他,李秋屿却没挖苦她的意思,他平静、客观地作出了评价,他说出真话,瞬间得罪了人。乔胜男心里动怒,极度的自尊让她手微微颤起来。
“你很深邃吗?你不过是个男人,男人脑子里想什么,我倒是知道,你们总是自以为是,真理都在你们手里,女人没有思想,只是一种工具。你跟我无论说什么,改变不了你的本质。”
李秋屿知道赵斯同是怎么接近她的了。
乔胜男继续道:“我听李明月说,你家里藏书很多,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最多,听上去,你好像很有深度,是个文化人。这个作家号称是最伟大的作家,写的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我看来,他不过就是个男人,和所有男人一个样,笔下的主人公再有深度,再有思想,成天考虑什么灵魂、救赎、命运、宗教,也还是个男人,他为什么不找个女人来承担表现他高深思想的任务呢?什么人性的深渊,思想的复杂,全都是男人的事,除了妓女和圣女,他还会写什么样的女人?这不也正是你们现在的想法吗?一句话总结,你们是男人。”她克制着激动,极力压低声音,不屑和愤怒同时倾泻。
李秋屿安静听完,道:“乔老师的话不是全无道理,但这个作家笔下的男人,也只是承载他思想的工具而已。”
“那为什么不找个女人呢?哪怕是工具,女人都不配做。”
“看来我刚才的话武断了,我为之前的话表示歉意。”
乔胜男丝毫不领情:“想必你也不是来跟我讨论文学的,说点现实的吧,你想来劝我什么,不要跟赵斯同搅合一起?你是出于什么立场来劝呢?怕我影响上课吗?确实有你这种人,劝女老师晚一点怀孕,把高三毕业班带完再怀。”
李秋屿说:“我只说事实,你刚才也说了,男人都自以为是,那么你对男人来说,可能就没那么重要。但你对学生们很重要,你是他们的好老师,是他们求学路上的重要角色。我对你没任何偏见,人在这个社会上要扮演很多种角色,能扮演好一样,就非常了不起了。你在学生们身上花时间,比花在男人身上,要更可靠。”
乔胜男努力平复着自己,冷笑不止:“听起来很像人话,可惜你做人和说话南辕北辙,我本来觉得,你在男人堆里待人接物还算有点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秋屿始终情绪很淡:“承蒙您之前高看,我想今天不管我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会对明月照旧,这点我一直心存感激。既然话不投机,我们就结束吧。”
“我会更关照她的,
以免她误入歧途。”乔胜男内心平复不下来,她的思想,既不深邃,也不新潮,这话狠狠刺激到她。她咖啡没喝,却坚持到前台,付自己的那份,李秋屿在身后看着她,尊重她的意愿。
乔胜男大力把门推开,李秋屿跟着出来,“乔老师,你辛苦这么多年念书打拼,不要毁在一个男人手里。”
乔胜男转头:“你但凡有一点良知,不要去毁一个有前途的好孩子。”
李秋屿不作任何解释,他不觉得她说的对,也不觉得错,他对今天的谈话早有预感,自己是来走一个流程,好像这样做了,对自己灵魂有个交代。他站那目送她走远,她是成年女性,而且不算很年轻了,有自己的经验和认知,也许有时候人生双眼,注定要被蒙蔽,有些错也注定要犯,他李秋屿实在是管不着。
他更关心杨金凤,等农忙结束,李秋屿去了趟子虚庄。道路嵌在平原里,两旁又空旷无际起来。下了高速,进入乡镇间,赶羊的,卖菜的,路边捡垃圾的,都不怎么知道避车,仿佛料定车子不敢撞上来。迎面碰上一辆平板车,大爷挎着绳,大娘的腿脚有点问题,却十分有精神,昂着头,意气风发地走在前边,板车上装着满满的玉米秆。
路边的杨树叶子叫风吹得飘零,往车前玻璃打,也落到走路人的脚边。
她为什么看起来如此满足?
李秋屿不能理解,他有些茫然,树叶不断扑打过来,外头很荒凉。路边窜出头猪,打新出麦苗的地里一路跑,巧得不行,到正路上就撞李秋屿车上,好像早有预谋。
后头人在追,不怎么大的猪仔,撞得嗷嗷叫,后腿坐地上起不来。李秋屿停了车,下来查看,他便被几个撵猪的人围着,让他赔偿。
似乎怕他跑了,一个老太太一屁股坐在他车头前,他问这些人要多少。
几个人眼睛闪烁,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李秋屿很痛快,掏出钱夹,人又都看傻了眼,互相交汇着目光,觉得要少了,可再改口有点难。一个妇女挤过来,当机立断说:“这几个不知道大价,最少八百。”
李秋屿抬头看看她,女人说:“你城里人不知道,今年啥都贵,再说这猪可是纯粮食喂的,更金贵,你今天不给八百说啥也不能让你走。”
大家便附和起来,盯着李秋屿。
猪却勉强站起来,想跑了,人按着它,李秋屿瞥了眼说:“我是正常行驶,刚才要五百,我愿意给是因为觉得你们养点牲畜不容易,但坐地涨价,说不去吧?”
这妇女道:“那是瞎报的,不知道情况,你就说今天给不给这个钱?”
李秋屿看出她是领头的,那几人,神情间有了犹豫。
“五百你们愿意拿就拿着。”
这妇女说:“那你今天别想走了。”眼睛往他车上看,车前头还坐着个老太太。
李秋屿点点头:“好,我车停这,车里头有监控,我们一码归一码,你们要是动我的车,碰掉了漆,砸坏了玻璃,维修费两千起步。”他掏出手机,“监控和我手机是连着的,不要以为看不到。”
几个人面面相觑,有人先松动了,扯这妇女胳膊。
李秋屿又道:“报警吧,让派出所来处理,车里监控什么都记录的很清楚。”
这妇女满不高兴,手一挥:“算啦算啦,今天倒霉,五百就五百,这个哑巴亏只能吃了。”
李秋屿这一趟不太顺利,并不放心上,他非常淡漠地旁观着。她们贪婪,有一点机会便想赶紧抓住,她们能抓住的也就是这极为偶然的一次。她们能作的恶,一眼被人看透。一群妇孺围上来,男人都不在,男人在,也许这恶又壮大几分,真能砸了车,打了人,一旦你示弱……好像上一刻,他还在听乔胜男抨击大作家笔下女性没有主体性,下一刻,就面对乡村妇女围绕一头猪的讹人事件,生活充满荒诞感,一切都是怪异的,李秋屿心中平和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他到子虚庄时,杨金凤正巧在家收豆子,卖豆子的,是个五保户,一个裹小脚的老太太。老太太的豆子叫虫蛀了,全是小窟窿眼儿,杨金凤抓起一捧,一直说:“多好的豆子,叫你搁成这样。”
老太太陪着笑:“他婶儿,不要你的钱,你拿这个给我做碗豆花吃,我就想吃你做的豆花,剩的你看看喂羊,喂啥都成。”
杨金凤说:“今天不行,我还有事忙。”
老太太说:“那是,那是,等你得闲做,我不急。”
李秋屿站在门口看,老太太拄着拐,跟在收拾东西的杨金凤身后转,一边转,一边说,“他婶儿,我这几天老馋这一口,我连虾皮都买好了,就等你的豆花。吃了这碗豆花,哪天我一蹬腿也不冤了。”
杨金凤说:“看你说的,知道啦,快回去吧,明儿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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