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做坏事也有自由?”
李秋屿说:“有,精神自由高于一切。”
赵斯同跟随着他的脚步,“从小一直有个问题困扰我,为什么扶老奶奶过马路是好事,伸脚绊倒她,就是坏事?这到底谁定义的,同样是人做出的动作,怎么区别好坏的?”
这样的问题,乍一听极其幼稚,赵斯同从李秋屿脸上看到的不是嘲笑。
“这是人自诩高级动物,赋予万事是非对错的概念,决定权在人手中,人去救助一只猫以为是善,可这只猫也许前一刻刚扑杀了一只鸟。我们现在遵从的,是少数人制定出的概念,我们遵守的各种社会契约,也是少数人归纳总结,因为大部分普通人没法拥有系统的思想体系,他们只能听从,受其支配,而大部分人一辈子也都会生活在这个共同秩序里。但如果你超乎常人,能够清晰地自我定制一套概念,能逻辑自洽,也未尝不可,说到底还是你的自由意志。”
李秋屿似乎对他非常有耐心,赵斯同忽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心情激动,一时千头万绪还想再问什么。没想到,李秋屿很快叫他脑子更清楚:
“比如说刚才,你在屋里就等着看人吵架,吵得越凶越好看,你希望出点乱子,这是善念是恶意?你一定不觉得这
是恶意,仅仅是看个热闹而已。你看与不看,热闹都存在,所以你的善恶重要吗?”
赵斯同被人说中心思,有一瞬间恼羞成怒,但他按捺住了,他觉得这位师哥非常有趣,他反而自我介绍起来:“我叫赵斯同,计算机系,但对人文社科都很感兴趣,有时候会去旁听,师哥怎么称呼?”
他便是这么和李秋屿结识的,他很快发现,李秋屿其实较为孤僻,喜欢独处,在人多的场合几乎是不开口的,偶一为之,却又能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他看起来非常低调,甚至朴素,可他竟然不排斥私下和自己聊一聊,这让赵斯同有种别样满足,因为李秋屿在别人眼里十分清高,不同流俗。
他们曾一道去本市一家很有名的寺庙闲逛,那里香火很旺,人人虔诚来拜,祈求看见神迹。赵斯同不信鬼神,他戴着墨镜,双手合十冲和尚笑,下一刻就拿出音响,放摇滚乐,在寺庙跟前跳起来,弄得香客们非常不满,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话。
赵斯同发觉李秋屿在一旁含笑看着,不同平常的笑,他带点戏谑,竟然也有种看热闹的意味,他不是淡的,不是温的,他有情绪流动的时刻。更叫他意外的是,李秋屿有一次配合外校的人拍了一组照片,照片里的他,抱着一盆粉色大丽花,坐在摩托车后座。赵斯同立马认出这是模仿伊朗电影《特写》的剧照,他问李秋屿是否喜爱阿巴斯,李秋屿否认,他说仅仅是一时心血来潮。赵斯同跟他无话不说,他兴趣爱好广泛,无所不知,李秋屿同他的交流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算是多的。他并不吝啬单独表述观点,在众人面前,却像搞了一层裹尸布,不叫人见真容。
他曾经是有情绪的,赵斯同从连绵的回忆中抽身,他的逻辑自洽了,可李秋屿现在却偃旗息鼓,像是消失了,没存在过一样。赵斯同不相信,他曾意外撞见过李秋屿自渎,非常平和,在男生寝室里,丝毫没有尴尬。他慷慨地请一众男生去体验,男生们最开始扭捏,很快沉浸于此,赵斯同欣赏着大家的堕落,倍感欣慰。李秋屿确实跟去过一次,却什么也没做,只是旁观,这让他耿耿于怀多年。
不过,都比不过此刻的耿耿于怀,李秋屿像死人一样,真的无欲无求?赵斯同宁肯不停试探,也决不能容忍自己处于不知底情的状态。
他摇摇头:“师哥,你应该振作起来,我不能看着你这么消沉下去。”
“我以为你属狗,没想到你属上帝了,在国外没白混。”李秋屿也微微笑着,“承蒙厚爱,你跟我说这些,想必这些年孤单坏了,说完了吗?说完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赵斯同慢慢起身,浴巾一扔,仿佛还想继续游似的,他走到池子边:“没有,我猜你找到了新乐趣,给一个小孩子扮救世主,你不是真的关爱她,只是你想爱上自己突然的高尚,换个方式活活。”赵斯同背对泳池,已经踩到边缘,还是笑口常开的模样,“当然,说不定你还想玩一把禁忌,你们同姓,有血缘关系吗?”
他脚下一滑,李秋屿本能地去拉他,没想到赵斯同算准他的反应,就着他胳膊,两人双双落水,在池子里砸起巨大水花。李秋屿迅速冒出水面,甩甩头发,掉下来的那刻他就明白了,赵斯同试探他,他用寓言式的行为挑衅也明示自己:无论如何,他会都拉他下水。
果然,赵斯同哈哈大笑,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李秋屿淡漠看看他,重新上岸。
“师哥,你不否认就是承认了,我就知道,你还想瞒着我,你胃口现在变大了,我知道,你已经不满足于成熟女人了,别人不懂你,我懂,你需要更刺激的东西才能活下去,要不然,你厌倦地能去死,”他实在忍不住想大笑,“你不是因为道德约束,才不掺和酒店的事,因为你只在乎你自己,你找到新猎物了,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我听说她高一?花骨朵一样的年纪,不妨让我猜猜,再过几年,是不是要降到初一?”
他一脸洋洋自得,自认为命中李秋屿最隐晦的秘密,赵斯同无比快活,他急于同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但他极快地否定了自己,“不,你是学法的,你最懂得怎么规避风险,对付一个孩子,你一定不费吹灰之力,但能叫你看上的,肯定不是个普通孩子。”
赵斯同脸上肌肉都在震颤,眼睛比太阳还炽烈:“我说万一,万一你玩儿大了,捅出什么篓子,记得找我。”
李秋屿嘴角微扯,似笑非笑,目光在他脸上不断流转:“找你?你能做什么?”
赵斯同像是抓住什么,机会稍纵即逝一样:“我?我有人,我的意思是万一,我会给你善后的。”
李秋屿鼻腔里笑出来,断断续续的,他把毛巾掷赵斯同脸上:“你觉得我需要你吗?”
他站了起来,往外走,赵斯同忽然兴奋地一拳砸在水面上:“师哥,我等着看你的好戏!我知道你能做的天衣无缝!”
李秋屿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天后,他主动跟向蕊打了次电话,电话里,他再次提醒她,赵斯同已经结过婚。
向蕊一阵不耐烦,她只是找赵斯同诉诉苦,他把她想成什么人了?
“都分手了,你管我跟谁好?我就是要跟他好,他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魅力很大?我告诉你,赵斯同比你有钱多了,也比你功夫好!”她觉得这两样一定能羞辱到一个男人,可是说完,眼泪直流。
李秋屿沉默着,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是客观存在的,他只能委婉地告诉她:“他结婚了,你最好跟一个已婚男人保持距离。”
“你去死吧李秋屿!”向蕊在电话里咆哮起来,“你令人作呕,把我甩了,这会又教育我,你活得无聊了是不是?好啊,我看你最后恋不恋爱,结不结婚!”
电话被猛得挂断,李秋屿站着不动,他没想作恶,但他确实伤害到别人,一个幼稚的,没什么思考能力,随便就能暴露自己全部的女人,他当初为什么会迷恋这样的肉/体?还是说,他本身也是庸俗浅薄,却自以为是?李秋屿审判了会儿自己,像是对着镜子,为什么人这样软弱,会屈从于最下流的本能?当然,这不算什么,这和吃饭睡觉一样,是基本需求,没人会因为吃饭睡觉产生真正的罪恶感、耻感。
承认吧,自己不过凡人,没有比这个认知更叫人心惊的了,李秋屿默默想到,他往远处看去,远处地平线上塔吊高高的,又起新楼。
第43章 许多人已经选好方向……
许多人已经选好方向,对一些科目的态度变成了随便学学,甚至懒得学。这样的实用、功利,并非是学生的错,老师们对此习以为常。尤其是选文科的同学,大松口气,明月倒替物理老师有些伤心,他快退休了,每节课都十分认真,一些学生的态度,远远配不上他的负责。难道我们的学科,只是为了用来考试?一旦发现对自己毫无用处,立马摒弃,现在是某一门功课,以后呢?是不是也能摒弃些什么?
明月为此感到不解,她尊重一切知识,知识是伟大的,思想也是伟大的,可学习它们的人,却只能是各取所需。
她在课堂上变得更加活跃,总是目光热烈,频频与老师对视,回应问题,不叫他希望落空。
秦天明问她:“你都要选理了,政史地笔记还打这么细。”
明月说:“会有用的。”
“都不考了,有什么用?”
“我不是只为了考试,我是……”明月语塞,她一时间说不清为了什么,她想了想,才回答说,“比如历史,我们国家历史这么悠久,有很多事情可能会找到对应的已发生过的,那过去的经验,就可能被今天借鉴,避免一样的失败,这不正是学历史的意义吗?”
秦天明笑着质疑:“我们的封建历史太长了,都是古代的事,跟今天完全是两个世界,能借鉴什么?科技那么落后。”
明月说:“虽然有古代现代的区别,可人没变,我意思是说,人不分古代现代,情感是一样的,都会高兴痛苦,会做正确的事,或者犯下大错。要不然,为什么古代人写的诗词,还能触动今天的人呢?古今中外的人性是相通的。”
秦天明熟读历史故事,她无法全部否认这点。
“有些感情,古人会有,今天的人不一定能做到,比如那些刺客,现在没有人能做到那个地步,太极端了,只有思念家乡这样的才是人普遍都有的。”
“你有过极端的感情吗?”
“我没有,我正常的很,你有过?”
明月郑重地点头:“我受到屈辱时,会很极端。”她没说自己曾想杀了冯建设,怕吓到秦天明,可人拥有理性,她当然不会真干。但那一霎那,却是真的,这算不算邪恶呢?她回想起那一刻,已经很久没再去想了,因为隔了很久,面目竟然更加清晰,她从来没有过那么剧烈纯粹的感情,一瞬间登顶,根本不给任何其他感情可趁之机,去分一分它的位置……直到它自己冷却,她不能做那样的事,搭上自己的日子,她的日子里,还有许多好的东西,好的人,哪怕是春天迎风绽放的第一朵杏花,一朵杏花,也比冯建设高贵,有价值。
“想骂街?”秦天明做起几个动作,乡下的那一套,又是拍大腿,又是甩鼻涕,一定要披头散发往地上一坐。
明月走神了,她像受惊一样回到跟秦天明的对话里,秦天明好心劝告:“我知道你对文科也感兴趣,但现在高考更重要,先放一放吧,不值得花这么多时间。”
明月接受她的好心,可除了高考,应该有别的存在,更高远的,更辽阔的,她苦恼自己是不是想的太多,不切实际,又觉得这样并没有错,她的思想震动很厉害,藏在一日复一日的听课做题中。
在英语老师的安排下,她跟同学们一块儿看了些国外电影,明月吃惊地发现,欧洲国家在一战时期,家里布置就已经是“现代化”的样子,他们有水龙头,有马桶,子虚庄多数人家到现在也没有。但城市已达到此种水平,也就是说,现在中国城市人的生活模式,其实不是自己的,是被“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现代化塑造的。只有乡村,还保留一些古老的,中国自己属性的生活模式,但早晚会消失,因为书上说“地球村”,老师也讲全球化是历史潮流,要发展,就要顺应潮流,逆流的,注定是落后的,要被淘汰。她想起李万年,想起书会,这些都是很古老的,人古老,所做的事情也古老,所以注定凋零,因为全世界都要朝一个目标努力,就是现代化,谁不现代,谁落伍,落伍就要挨打……明月激动于自己的新发现,并且模仿社科书籍,在脑子里搞了许多专业的名词,她甚至有一种惊世骇俗的想法:全世界现代化国家的人,都是英国人,因为工业革命最先在英国,后来,大家的模式都是跟它学的。
我本来是子虚庄的人,怎么回事,长大后留在城市里,就要当英国人吗?明月想到这,一个人哈哈笑起来,她一定要跟李秋屿说,她满脑子奇怪联想,说出去,会被当神经病的,只有李秋屿,是她的秘密基地。
明月觉得自己像春天的花,想法到处开,她有时跟秦天明聊两句,更多的时候,独自陷入沉思。乔老师找到她,问她要不要申请助学金,因为最近有个成功人士给学校不仅捐了实验室,还设立助学金,专门奖励那些品学兼优,又需要帮助的学生。
“是相当于现在借他的钱,工作以后还吗?”明月不太懂。
乔老师说:“不是,是奖励,你看你需要吗?”
明月道:“怎么申请?谁成绩好给谁吗?”
“对,填个表格,比如你家里几口人,都是干什么的,家庭有没有困难?当然,这些需要老师核实,你放心,只要你申请,肯定能通过。”乔胜男见过李秋屿,但李秋屿毕竟是亲戚,不是家人。
明月说:“我先问问,乔老师,这个捐款的人是慈善家吗?”
乔胜男不是很了解,前几天远远看了两眼,校领导一行人陪着一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很有派头,当时许多人围观,她没凑那个热闹。
“也许吧,企业家喜欢做这种事,有的只是为得个好名声,不过不管他们初衷是什么,只要实打实帮助到学生,我觉得还是有意义的。”
明月没法自己拿主意,她给李秋屿打了个电话,李秋屿最近出差,他人在上海,听明月一说,表情微妙起来。
“是乔老师建议的?”
“乔老师知道我从农村来。”
“你想吗?”
明月脸紧贴话筒,脚随意划拉着圈圈:“要是能靠成绩得人家奖励,我觉得挺好的,也省你的钱了。”
李秋屿说:“你念书花不了我几个钱,我答应过你奶奶,对你负责,学校这个助学金,还是把机会给更需要的人吧。”
明月说:“那你还问我想不想?你不让我想。”
李秋屿笑道:“你想换资助人吗?”
明月不说话。
李秋屿说:“你要是实在想……”
“生你气了,你明知道我不想,还偏说这种话。”明月打断他,恼得脸通红,“我现在一跟你说话,就变得邪恶。”
李秋屿失笑:“我是什么魔鬼吗?老刺激你变邪恶。”
明月道:“可能是吧,打扮成天使的样子而已。”
李秋屿眯眼望了望远处人潮,他沉默会,说:“天气热了,你该换被褥了吧,等我回去给你送。你刚说的这个事,跟乔老师说,暂时还不需要,记得谢谢乔老师的好意。”
明月嘴里应下,她其实非常高兴,但不能叫他知道,她像是无意问:“你怎么还没回来?”
“这次久一点,大概一周,回来就去看你。”李秋屿决定问问孟文珊,他知道是他,“明月,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不管什么事。”
明月心道,放屁拉屎也要说哦,真奇怪,她反问道:“那你呢?我能不能说,李秋屿,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不管什么事。”
李秋屿笑言:“这么没礼貌,你觉得这个称呼合适吗?”
“名字不就是让人称呼的吗?你不叫李秋屿?”明月理直气壮。
李秋屿说:“说的对,想这么叫也行,只要你高兴。”
明月道:“你这话最好没跟旁人说过,想想就生气。”她马上转移话题,“不是说看我文章吗?我从乔老师那儿拿来了。”
李秋屿说:“这不是忙吗?这样好了,等我回去,你到家里来,我给你做东西吃,咱们在一块儿好好说说话。”
明月心里却涌起一阵迷茫来。
“你不用陪女朋友吗?不用跟她说话?”
李秋屿说:“不用,咱们不说她,只说咱们两个的事好吗?”
“我想死。”明月负气乱说。
李秋屿问:“刚说什么?”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隔着电话,她也知道那样熟悉的笑容消亡了,她有些畏惧,忐忑不安,“说着玩儿的。”
李秋屿说:“等我回来,咱们好好谈谈。”
“你不是很忙吗?”
“我再忙,也有时间管你的事。”他重新变得温和。
明月怅怅挂断电话,这怎么可能呢?他是大人,有女朋友。她只是个高中生,要学习,不停学习,各有各的任务。她一转身,见孟文珊背着包打办公楼那边来,她打了句招呼。
孟文珊停下脚步:“打电话啊?给家里吗?”
明月拘谨道:“给他。”
孟文珊最听不惯她这样称呼,怎么还这样?可见是李秋屿惯的。
“秋屿在忙吧,你有什么需要其实也能和我说。”
明月只愿意麻烦李秋屿一个人,她才不会找孟文珊。除了李秋屿,其他都是“外人”。
“谢谢孟老师,我没什么需要。”
孟文珊把包往上挎了挎:“别客气,学习上我能帮忙的只要你开口,我会尽力帮你的,秋屿工作忙,你小孩子可能有事只知道找大人说,他之前因为照顾你,疏忽了女朋友……”
说到这,又觉得提这个不好,好像在怪罪她似的,孟文珊及时打住,“生活上有需要也能跟我说。”
“他们吵架了?”明月忍不住问道。
孟文珊道:“分手了,大人的事你不要操心。”
明月震惊,李秋屿竟然没和她说,是因为她吗?因为崴脚的事?她有些心虚,又不太能理解:她已经不住他家里,不常见到。
“我脚好了,不用他照顾了。”
孟文珊一听她在撇清,便道:“其实有些话不该我说,但是,你至少是高中生了,有时候得学会察言观色,秋屿疼你,因为你是亲戚。可事事麻烦他,会影响他正常生活的,大人也有自己的生活,懂吗?”
明月被说得耳朵根滚烫,她直点头,依旧茫然:谈恋爱这么容易分开吗?她觉得对不起向蕊,可心底最深处,竟然冒出丝丝缕缕快慰,他独立了,又成单独的一个人,他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任何人,这样的状态,明月非常满意。
她一下理解了同学追星,为什么那么在意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原来是这样。
可她怎么能高兴呢?明月很快为此感到羞愧不已,这是别人的痛苦、伤疤。日光照着她,脸蛋成了红扑扑的颜色,她心跳不已,以至于夜晚降临,晚自习课后,人躺寝室里迟迟无法入睡。夜气太暖,寝室在五楼,却能清楚听见一楼花坛虫子的叫唤,明月脸一直热着,她一会儿坐起来,一会儿躺下去,实在受不了了,摸黑下床,悄悄从寝室走了出来。
校园里路灯昏暗,小虫子守着那点光亮也要攒成一团飞,太静谧了,静得可怕,明月一点也不害怕,她胆子大,不知不觉走到电话那,令人惊奇的是,这么晚了,居然有人靠在那背英语,明月瞬间清醒,那人看她一眼,反正也不相识,继续背起英语。
人家多么用功,她呢,她半夜不睡脑子里只想人分手不分手的事?分不分的,跟她李明月有什么关系?明月心里的火,一下去了势,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回来,寝室人睡得熟了,有人说梦话,明月摸索着进了被窝,躺下一会儿,她毫无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胸部,揉了揉,手很快往下伸,她觉得那些耻毛很硬,像什么灌木丛一类的植被,这让人想起地理书。她也不知怎么了,突然对自己身体有了兴趣,折腾了半天,她又觉得一切变得没意思,昏昏睡去。
学校要建新实验室的消息传开,还听说,要新建一所教学楼,名字都已拟好,叫斯同楼。据高三一个懂《易经》的老师说,这取自同人卦,“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利君子贞。”寓意特别好,可以鼓励学生们共同为未来奋斗,团结一心,绝不孤单。
明月去办公室送试卷,听老师们说卦,回来在走廊遇到张蕾,她爷爷懂这个,会看风水,可张家的宅子似乎风水不好,一会儿大门加宽,一会儿改个方向,张家还是不太顺。明月知道张蕾也懂一些,问她同人卦的意思,张蕾自然知道教学楼命名的事,一脸不屑:
“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就是谁出钱刻谁名吗?”
她讥诮地看着明月:“你要是有钱,以后给学校捐个楼,也能叫明月楼。对了,填申请表了吗?”
明月说:“我倒希望以后真能这样,没填表。”
张蕾一副你干嘛打肿脸充胖子的表情。
“李明月,你也学会虚荣了。”
她自顾自说道,“肯定是个肥猪,暴发户,捐钱捞名声的,还同人卦,他自己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是同人卦。”
明月说:“捞名声最起码捐钱了。”
张蕾装作惊奇:“你现在都学会给人开脱了?有进步,我以为你一直死脑筋呢。”
张蕾对明月文章发表的事情,一直暗暗含怨,她嫉妒她毫不费力得到了命运的眷顾。明月却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听张蕾挖苦完“斯同楼”,默默走了。
第44章 一连几天都在下雨,……
一连几天都在下雨,黄昏来得早,一天到晚都像黄昏。乔老师看晚自习时告诉明月,下周末某个书店会有一个作家来售书,可以去看看。秦天明早约了明月,也是这个时间,明月跟乔老师说清楚,乔老师便决定带她们一道过去。
雨不停,整个校园脚下升腾起一种温热的气浪,明月知道李秋屿在学校门口等她,她跑到窗户那,见校园里漂浮着许多伞,这怎么认人呢?秦天明要回家,两人一块下楼,门口停着汽车等接县城的学生们。
孟见星也在校门口,他没法骑车,等着打车,他看见明月不打伞,头上却裹个红围巾,肩膀上是什么?塑料袋扯开系上的吗?
他非常吃惊:“都淋湿了,你是傻子吗?什么季节你还戴围巾?”
明月觉得伞妨碍视线,她不好找车,门口真是堵死了,到处是喇叭声,大家都很不耐烦的样子。
“你才是傻子。”她没心思搭理他,东张西望,往外走,孟见星执意要把伞给她。
明月说:“我有,不想打而已,哎,你起开,挡着我道了。”身后有人穿雨衣骑自行车过来,孟见星拽她,“小心车啊,雨下这么大,你干嘛去?”
明月不回答,他蓦然明白,便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近朱者赤,你跟你亲戚瞎混吧。”明月板起脸,“你要是再诽谤他,以后都不要跟我说话。”
“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孟见星想把从家里听来的事,统统告诉她,看明月目光冷了,把伞硬往她手里一塞,快步混入了人流。
明月拿不是,丢也不是,找半天才到李秋屿车跟前,李秋屿见她打扮奇特,却不撑伞,无奈说:“不是有伞吗?”
“我怕不好找你,你也不能一下看见我。”明月冲他做个鬼脸,“像不像狼外婆?”李秋屿开了暖风,看看她,“倒像逃难的,湿了吧?”
明月捏着水淋淋的塑料袋,想下车找垃圾桶,李秋屿说:“先丢车里,到家扔,快拿毛巾擦擦,小心冻着了。”
“一点都不冷。”
“后头有件夹克衫,你穿上。”
李秋屿的衣裳有股很清新的味道,干燥、舒爽,他整个人都是这样的,不像生活中很多男人,总是显得油油的,腻腻的,领口袖口蹭满污渍。明月爱他干净的衣裳,她穿着大,挥舞了两下,“都能盛下两个我。”
李秋屿是堵车也不急的人,耐心等着,好像什么时候过去都行,后头却急了,一直按喇叭,明月频频回头,都要生气了:“前面不走,我们也不能走啊。”
李秋屿笑:“没事,别管他。”
“我要是开车肯定想骂人。”
“真看不出,你这么急躁的?”
“想回去洗澡,衣裳都贴住我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都是关于她的学习。他们到了家,明月先去洗澡,李秋屿进厨房做饭,他挽起袖子,把排骨洗得很干净,焯水后,起锅烧油。明月最爱吃这种精肋排,一人能吃一大盆,李秋屿买的特别多,想起她撑吐的事,不免要笑。
明月很快跑进来,她刚洗完澡,还发现了个秘密,家里一点女人的痕迹都没有了。她趁李秋屿在厨房,跑他卧室去,跟狗一样,巡逻起来,没有一丁点痕迹了,女士用的沐浴露、洗发水、梳子,她见过的,统统消失。
“你猜我用的谁的沐浴露?”她抬起胳膊,露出一截手腕,让李秋屿闻,不用特地闻,她一进来,李秋屿就知道了。
“我觉得你的更好闻,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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