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车马慢》作者:Shim97.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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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堵在肖立群的宿舍屋门口。

  肖立群的太太满身是血,吓得语无伦次,肖立群就躺在屋里主卧的床上,一根筷子洞穿了他的喉咙,鲜血流了满床,死状十分可怖。

  围观的同事们已经报了警,正在议论纷纷,看到路昭走过来,议论的声音又小了些。

  大家都知道这事不是路昭干的,可是肖立群一死,就意味着路昭在这场三年的较量中取得了胜利。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又敬又畏,尤其是那些和肖立群走得近的、手里不干净的领导,甚至连看都不敢看路昭一眼。

  他们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坏事做多了,看到别人报应应验的时候,自己就本能地开始心虚。

  正在这时,隔壁的楼栋又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的神经霎时被挑动,呼啦啦又跑下楼去,到隔壁楼看情况。

  李波也死了,被筷子捅穿喉咙死的。

  一晚上死了两个人,而且是县里最大的两个头头,一时间和肖立群、李波走得近的领导们人人自危。

  谁也不知道凶手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他下一个要杀谁,有几个人直接回家关上门关上窗,彻夜都不敢睡。

  还有人干脆不回家,全家人搬着凳子在楼下的路灯处坐着。

  老张是盲人,行动又迟缓,只能在黑暗中作案。他们待在空旷的、有灯的地方,一看见老张出来,反应肯定比老张快。

  就这样,整个县委大院混乱不堪,等警察们赶来封现场、查线索的时候,整个院里已经被大家踩得乱七八糟。

  从天刚亮搜查到太阳下山,几乎把整个县委大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发现什么踪迹。

  而肖立群和李波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老百姓们一时哗然,全堵在县委大院门口,连底下乡镇的老百姓都大老远跑来看热闹。

  更有人趁乱在县委大院围墙上写大字,放眼看去,全是“狗官!”“死得好!”

  这可给警察查案造成了莫大的困扰,人流越大越混乱,越有利于隐藏。

  而消息口口相传,越传越远,连隔壁几个县城都知道了这案件,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而好几天过去,老张依然没有被抓住,失踪的贺杰也没有半点消息,贺杰的父亲终于坐不住了,亲自跑到了左安县。

  这样的大领导下来一趟,县里那些平时动都不动一下的领导、部门,终于忙成了一锅粥,而平时最忙的路昭,反而闲了下来。

  他照旧每天去街上拍照,每天去工厂转几圈,回到宿舍后就整理材料,写写画画。

  没有人知道他在整理什么,写什么。

  等整理得差不多了,他给宋悦打电话说了这里的情况。

  宋悦一听死了人了,吓坏了,连忙叫他注意安全,要不先跑到宁海来避避风头。

  路昭笑了笑:“我没事的,他又不会杀我。”

  “可是那个贺杰的父亲会找你的麻烦啊!”宋悦在电话那头说,“他来头那么大,一旦知道你和老张走得近,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132章

  路昭沉默了半晌,说:“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的怒火,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一切,而普通父母的怒火,就只能靠铤而走险?”

  “他放任肖立群在左安县为非作歹,就为了肖立群源源不断地给他输送的利益。左安县几十万老百姓,被他吸了十年血,老百姓们水深火热的日子,无数被欺压的惨剧,都是他酿成的。”

  路昭喃喃道:“他才是罪魁祸首,有什么资格发火?”

  宋悦在那头,听见他说话这语气,心里就一咯噔。

  “路昭,你别犯轴啊,你别冲动!”宋悦连忙说,“恶人自有天收,咱们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儿,你千万别去和这种人硬碰硬!”

  路昭深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我奈何不了他。”

  宋悦心头狂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路昭说:“可是我总要做点什么。什么恶人自有天收,那都是自欺欺人的假话。自己不行动,等着天来帮忙惩治恶人,这不是笑话吗?”

  “我奈何不了他,总有人能奈何得了他。”路昭语气决绝,“我要把这些年他在左安县做的事全都爆出去,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不处理他,没法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宋悦焦头烂额:“你别冲动行不行?你和老张不一样呀!你不能也用这种自杀一样的办法去解决问题。”

  路昭闭了闭眼:“因为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悦,你说得对。在这种地方生活、做事,简直让人窒息。”他低声道,“肖立群死了,可他只是个马前卒,很快就会有下一个肖立群。不动摇这个贺委员的根基,左安县的老百姓永远都会活在剥削之下。”

  宋悦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要动摇他的根基,只是对付他一个人这么简单吗?”

  “这样的高官,背后是一整个圈子,一群人的利益。你要和他卯上了,他背后整个圈子的人都会联合起来对付你。”宋悦说,“咱们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斗得过他们?”

  “再说了,你要是从此之后卷入无穷无尽的斗争中,你哪还有精力为老百姓干点实事?”

  听到这一句,路昭胸口燃烧的火焰像被浇了一盆冷水。

  对啊,他的初心,是为老百姓干点实事。

  这些勾结势力不用干实事,他们有大把时间玩弄权术,搞倾轧,可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干部,没这个时间。

  普通干部基本上是一百二十岁退休,路昭现在马上要三十岁了,在剩下的九十年职业生涯里,如果他被这些人拖上个几十年,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有意义的人生?

  宋悦继续说着:“要是斗得倒他们也就罢了,就怕斗不过,白白浪费了时间啊!”

  他是商人,把账算得明明白白,告诉路昭,他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做些有益的事情,超过这个范围,就得不偿失了。

  路昭被他劝了半天,总算压下了怒火,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左安县又出了命案。

  三个小混混死在了街头,是筷子洞穿喉咙死的。

  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这个凶手已经连杀了五人。

  警察很快调查清楚了这几个小混混的身份。

  都是那天晚上,跟着贺杰和郑大虎去强迫张平康的人。

  警察们嗅到了凶手作案的规律,赶紧去找剩下的两个小混混和郑大虎。

  可是找到两个小混混时,两人已经死在了家中,只有郑大虎一大早听到消息,就赶紧自己跑到公安局,求警察庇护。

  这新闻一传出来,左安县的老百姓炸开了锅。

  这下大家都猜到凶手是谁了,可谁也不骂他,只义愤填膺地骂这些小混混该死。

  老百姓们还挤到公安局门口去看热闹,隔着大铁门骂里头的郑大虎。

  “平时收我们的保护费,多嚣张,现在怎么躲在公安局不敢出来?”

  “你们这些警察到底是保护谁的?平时我们被收保护费,不见你们吭一声,现在倒把这个混混头子保护起来,我呸!”

  大家在公安局门口骂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散去。

  按照凶手作案的习惯,夜里是最有可能案发的,警察们打起精神,轮流看守着郑大虎,还在公安局附近进行了精心埋伏。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走到凌晨两点,大家的眼睛都瞪得像灯泡,没一个人敢睡觉。

  因为郑大虎是最后一个目标了。

  杀了他,凶手的下一个,只可能是贺杰。

  而贺杰的父亲贺委员就在县里守着呢,谁敢让他的儿子出事?

  只要守住了郑大虎,贺杰就不会有事,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

  所以,这一晚上大家大气都不敢出,聚精会神地等着。

  时针慢慢走过了两点。

  三点。

  四点。

  连日四处奔波的警察们撑不住了,有些已经开始眼皮打架,只是依然强撑着。

  五点。

  左安县夜深人静,没有丝毫动静。

  不少人开始心里犯嘀咕。

  因为这个凶手是盲人,行动迟缓,所以总在夜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作案,作案时间全都是凌晨两点到四点之间。

  现在五点还没有来,夏天天又亮得早,再有一个小时太阳就要出来了,他就不可能来了。

  怀着忐忑又猜疑的心情,警察们苦苦熬着,又等了一个小时。

  早上六点。

  什么都没有发生。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登时就撑不住,睡的睡觉,吃的吃饭,埋伏了一晚上的人也走出设伏地点,回到局里吃早饭。

  吃完早饭,就到了上班时间,街上的人多了起来,贺委员还特地从下榻的招待所赶过来,看看郑大虎有没有出事。

  见郑大虎好端端的,他也松了一口气。

  他的儿子应该还活着。

  民警给郑大虎送来了早饭和水,郑大虎心惊胆战地强撑了一夜,早就煎熬得身心俱疲,连忙接过饭猛吃起来。

  贺委员虽然心里恨不得把他扒皮抽筋,怪这个不知轻重的地痞流氓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干坏事,但这会儿却也没法拿他怎么样,就冷哼了一声,同旁边的民警说:“把他看好了。”

  民警连忙点头应是。

  贺委员起身就往外走。

  可就在这一刻,身后哐当当一声。

  郑大虎的盘子摔在了地上,整个人口吐白沫,身子直抽搐。

  贺委员心头咯噔一声。

  旁边的民警一声大叫:“不好!饭菜有问题!”

  看这反应是烈性老鼠药,两个民警连忙把郑大虎拖起来,就往外跑。

  贺委员心里着急,连忙也跟着跑出来:“千万别让他死了!”

  郑大虎一死,下一个岂不是就是他的儿子?!

  一帮人呼啦啦地拖着郑大虎跑出公安局,正要往医院跑,隔壁县委大院忽然传来了惊叫。

  “楼顶有人!”

  “他手里拿的是枪吗?”

  贺委员听到“枪”,心里一咯噔,立刻往县委大院一看。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是县委办公大楼有四层楼高,算是县里最高的建筑了,在哪儿都能看清楼顶。

  他的儿子贺杰被绑着手脚,捆在楼顶天台边上,岌岌可危。

  贺委员爆发出一声大叫,立刻往县委大院冲去。

  “都给我上!把他救下来!把他救下来!”

  民警们赶紧回局里叫人,只派了两个人送郑大虎去医院,剩下的全跑到了县委大院里。

  其他在县里搜查的警察也闻风赶来,可是看热闹的老百姓赶都赶不走,一个个全挤在大院里,警察们都挤不进去。

  好不容易冲进大楼,爬上顶楼,才发现通往天台的铁门已经被焊死了。

  警察们在里头哐哐地踢门,叫着去拿切割机,而天台上,老张已经走了上来,站在贺杰身后,掏出了那把贺杰的手-枪,对准他的脑袋。

  楼下的贺委员急得一声大叫:“不要!不要!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都可以商量!你别杀我儿子!”

  路昭也赶来了,挤到人群中,仰头看着楼顶的老张。

  他想说话,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一个善良敦厚的人,已经被活生生逼成了连环杀人案的恶魔凶手,他还能说什么?

  楼顶的老张已经枯瘦成了一个骷髅,可他的一双盲眼却迸发出惊人的光亮。

  “我要什么?”他近乎癫狂地大笑,“我要血债血偿!我要杀人偿命!”

  他身前的贺杰吓得大叫:“爸爸!救我!救我!”

  贺委员急得不得了,拼命给人群里的武装警察打手势,让他们赶紧找合适位置进行狙击。

  他继续在楼下拖延时间:“求求你,只要你放过他,开什么条件都可以!”

  老张像个疯子一样笑完,猝不及防地,猛地抬手一扣扳机。

  砰——

  贺杰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子弹穿过了他的后脑,这么近的距离,直接把他的半个脑袋打得稀碎。

  楼下的贺委员发出了尖利的吼叫:“不!!!”

  老张像个恶魔一样,喘着气:“我的儿子也是这样,一下子,就死了。”

  “你想拖延时间救他?哈哈,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老张又扣动扳机,对着已死去的贺杰砰砰砰连开几枪,只把他的整个脑袋都打碎了,惨不忍睹。

  “不要!!”贺委员双目猩红,疯狂大叫,“不要!不要!!”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特权派不上用场了,他的儿子和别人的儿子一样,中了枪都会死。

  他像疯了一样吼叫:“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老张哈哈大笑:“杀了我?你不配。”

  “你们这个狗屁政府!狗屁法律!不配审判我!”他癫狂地大叫,猛地举起了手-枪,对准自己。

  路昭失声道:“不要!”

  砰——

  在晌午的日光中,老张的身躯沉沉地倒下了。

第133章

  路昭眼睁睁地看着老张把□□枪管往嘴里一塞,扣动扳机。

  他伸长了手,恨不得能飞过去拉住老张。

  可他挽救不了任何人、改变不了任何事。

  他只能这么渺小地、徒劳地伸长着手,妄图抓住那虚空里流逝的时间,可抓到的只有无能为力的空气。

  随着砰的一声枪响,他眼睁睁看着老张倒在了天台上。

  围观的老百姓一片哗然,警察们叫着“让一让”,挤开人群一队队冲进县委大楼,整个大院乱成一锅粥。

  被绑在天台栏杆上、打碎了脑袋的贺杰的尸体,还在滴淋淋地流血,耳边是贺委员尖利、愤怒的吼叫。

  可路昭都听不见了。

  老张自杀的这一枪,好像重重地击穿了他的心脏,给他极度强烈的、令人窒息的震撼。

  为什么平民百姓,只有用性命才能发出不平的呐喊?

  这不公平。

  他直直地盯着楼顶的天台,双眼发红,胸口起伏,张嘴喃喃着:“这不公平。”

  他有些机械地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发疯的贺委员。

  毁了无数家庭的罪魁祸首还活蹦乱跳的,受害者却以自杀结束生命,这真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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