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越说:“这大嗓门像你啊,我小时候可哭不了这么大声。”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就是没人搭理小胖崽,只有路昭心软,转过头问:“宝宝怎么啦?”
小胖崽委屈巴巴:“呜呜……妈妈不要宝宝了……”
路昭下炕去抱他:“妈妈刚刚是开玩笑的。”
小胖崽被他抱起来,两只小手抓着他的衣襟,登时留下两个白色的小手印。
他脸蛋上的面粉也没擦干净,一流眼泪,就留下了斑驳的白色泪痕。
“宝宝变成一个小花猫了。”路昭抱着他出去,带他到浴室洗干净,然后拿了点糯米粉和水揉面,给他煎了几个糖油粑粑。
他把小胖崽重新抱上炕,让他坐在小方桌边吃糖油粑粑。
小胖崽自己抱着小碗吃了一个,然后抬起头小心地瞅了瞅妈妈。
方决在那头擀饺子皮,看都没看他一眼。
小胖崽撇撇嘴,抱着小碗转向身旁的路昭:“阿昭吃吗?”
路昭说:“宝宝自己吃吧。”
他留意到方恒忐忑的神情,就笑了笑:“宝宝去问问妈妈吃不吃。”
有了他的鼓励,小胖崽期期艾艾地拱到方决身旁,把小碗捧到他跟前:“妈妈吃吗?”
方决看了他一眼。
小胖崽两只小短手捧着碗努力举到他面前,眼巴巴的。
方决又看了一眼碗里,油亮的糖油粑粑,浓郁的甜香。
他说:“这个太甜了。”
小胖崽瘪起了嘴,晶莹的泪花在眼里闪烁。
方决:“……”
他只能叹了一口气,把小碗接过来,然后把小胖崽抱在怀里:“妈妈喂你吃。”
小胖崽一下子就开心了,满足地窝在妈妈怀里,张开嘴等着吃。
路昭看着,好像突然就明白,以前是不婚主义的方决先生,为什么会和文越先生结婚了。
小胖崽从父亲那里学到了讨好母亲的精髓呢。
吵吵闹闹的一天过去,到了晚上,路昭将满是油烟味的头发洗干净,擦着湿漉漉的发丝出来,就见方曜正在屋里收拾自己的行李箱。
“方先生,怎么突然收拾起来了?”路昭心中一提,“你晚上不睡这里了?”
“这几天你和母亲一起睡这间房。我和父亲睡正屋。”方曜说。
路昭:“……”
他欲哭无泪,抓着方曜的袖子:“我、我不敢。”
方曜说:“母亲很好相处的。而且,只睡这么几天。”
路昭体会不到他说的“好相处”,因为林叙伯母一整天都不说几句话,表情也很少变化,每次他看过来,路昭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从腰间拔出枪来把自己毙了。
第88章
路昭嗫嚅着:“要不,伯父伯母一起睡这间吧,我们俩去那边睡。”
“那间虽然是正屋,但这间屋子更舒服,你是客人,该睡这间的。”方曜安慰他,“母亲挺喜欢你,晚上你和他聊聊天,就不会怕他了。”
“……”路昭听到林叙伯母喜欢自己,本来有些开心,可一想到自己白天和他聊天那个场面,就尴尬得头皮发麻,“你骗我的吧,他都没有和我讲几句话。”
方曜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母亲平时不怎么爱讲话,但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顿了顿:“反而是父亲,看起来比较温柔,其实心肠很硬。”
路昭有些迷惑:“看起来真不像啊,你那本相册里的照片,不都是方弈伯父写的脚注吗?”
方曜微微一笑:“那些不都是小时候的照片么。你看看成年后,他还有没有给我写脚注?”
路昭顿住了。
不止是没有脚注,成年后家人几乎没有再出现在方先生的日常照片里了。
“我和你讲过,我读研究生的时候,一到暑假,就去拉木州支教。”方曜语调放轻,“因为父亲说我接不了地气,做不了群众工作,我想证明给他看。”
“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他给我写了信,”方曜顿了片刻,“信上说‘若你只想做些益事,继续支教也无妨。若为了让自己接地气,劝你莫浪费时间。若为了做些自证,更加毫无意义’。”
“收到他那封信之后,我就总在大半夜开车出去,有一次大清早才开车回来,被顺路过来看我的母亲抓了个正着。”
原来之前方先生只把那些旷世的美景讲了出来,那时孤独难过的心情只字未提。
“母亲发现我不对劲,但他什么都不问,只给我做了一顿午饭。是我自己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他。”方曜说。
路昭不由问:“那伯母怎么说呢?”
方曜笑了笑:“他说——你就当他在放屁。”
路昭愣了愣,不禁也笑了起来。
方曜回忆起那时母亲的话:“他自己群众工作就做得很好吗?父亲做不好,凭什么要求儿子做好。再说了,你这么多长处他没夸过,非挑一个短的来讲,真是鸡蛋里挑骨头,闲的没事干。”
路昭笑着连连点头:“我觉得伯母说的很对!”
方曜微微一笑:“母亲还送过方决一把军刀。在方决当娃娃军的时候,专门请制刀大师做了小虫崽尺寸的军刀。那把军刀可有好长一段故事,直到现在,它还被方决珍藏着,谁都不准碰。”
路昭说:“伯母对你们两个的教育很不一样呢,这就叫做因材施教吧。”
方曜话头一转:“所以,你不用怕他,他很好相处的。”
路昭:“……”
方曜提着行李箱去了正屋,不一会儿,方弈就扶着林叙过来了。
路昭已经把炕上重新打扫了一遍,将两侧的褥子都铺好,拘谨地坐在炕上。看见伯父伯母进屋,他一下子注意到,林叙伯母的脸色比白天更差了,嘴唇都有些发白,看来主屋的温度确实不够。
他连忙下炕,扶着林叙坐在炕头。
方弈小心地问:“怎么样?舒服一点没有?跟你说了那间屋根本不用试,就是不够暖和。”
林叙看了他一眼:“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方弈:“……”
他只能悻悻地出了房间。
路昭摸了摸林叙的手:“伯母,您的手还是很冰,快躺下来吧。”
他说着,抬眼一看。
林叙乌沉沉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路昭尴尬一笑,默默收回了手。
林叙似乎发现自己吓到他了,就弯起嘴角,微微一笑:“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好了。”
那一瞬间,路昭理解了方先生的话——林叙伯母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扶着林叙躺下来,给他盖上薄被,然后又下炕灌了个热水袋,放在他脚底。
做好这些,他才关了灯,自己爬到炕梢躺下。
屋里一片黑暗,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窗外扑扑簌簌的落雪声。
好一会儿,林叙的声音响起。
“我一直想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孩子。”
路昭脑子一懵,傻呆呆的:“啊?”
林叙说:“不过,我可能教养不出你这样的孩子吧。”
路昭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半天,只能说:“可是,您的两个孩子都很优秀啊,特别特别优秀。不像我,脑子木木的。”
“他们是靠自己,吃了很多苦,才变得优秀的。”林叙说,“其实我没有教给他们什么,也没有给他们很好的照顾。”
路昭说:“但是,您已经给了很好的照顾了。”
他想了想,把刚刚方先生告诉自己的那段经历讲了出来,林叙就在黑暗里静静地听着。
“我的母亲告诉我,人并不是活一辈子,而是活几个瞬间。”路昭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在他们的重要瞬间,您没有缺席,就是很好的照顾了。”
但是在他的重要瞬间,母亲却永远地缺席了。
路昭鼻子有些发酸。
他不想在伯母面前哭出来,就拉上被子蒙住了头。
林叙并未发现他的异常,轻声说:“你是个贴心的孩子,怪不得阿曜喜欢你。”
蒙在被里的路昭一愣,连哭都忘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说:“可能方先生也觉得我是个贴心的孩子。”
林叙笑了笑:“他才比你大多少,这么老气横秋的。”
路昭小声说:“大了十八岁呢。”
他心底偷偷期望着伯母能指点自己一下,起码凭着他对方先生这个亲儿子的了解,说说方先生是不是真的有一点喜欢自己。
可林叙只是说:“我也管不了你们,你们自己折腾吧。”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路昭心中略有失落,拉好被子闭眼睡觉。
正屋里,父子俩的气氛却没有这么轻松愉快。
甚至,父子俩都没有睡在同一头,方弈在床上躺好,方曜就拿着枕头换到了床尾。
方弈:“……那我关灯了?”
床尾睡着的方曜默不作声。
方弈关了床头灯,重新躺好,问:“你带回来的这个小路,你们在处对象吗?”
方曜:“没有。”
方弈:“那是你在追求他?”
方曜重复了一遍:“没在处对象。”
方弈:“……”
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问“为什么不喜欢爸爸呢?”,方弈只能叹一口气,继续说些好听的话:“我看这个孩子挺诚实的,好像也很喜欢你,你自己把握。”
屋里沉默了片刻,方曜说:“我对阿昭而言,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更像老师。”
“老师对学生来说是上位者。下位者对上位者总是很容易产生仰慕憧憬的感情,但这不是爱情意义上的喜欢,只是移情作用。”
方弈一笑:“他对你是移情作用,那你对他呢?”
方曜:“……”
他说:“利用移情作用,是很卑鄙的。”
方弈:“但你不是已经在这么做了吗?”
方曜:“……”
他掀开被子坐起身,下床穿鞋:“我真不喜欢跟你讲话。”
“哎,去哪儿?”方弈叫了他一声,可方曜根本不听,穿好布鞋就披上棉大衣。好在他也没出门,只是去了另一边的隔间里,到书架上翻书去了。
方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能自己在床上睡觉。
漫长的一夜过去,早上六点,路昭准时醒来。
被窝里还很暖和,窗外一片漆黑,仍能听见扑扑簌簌的落雪声。
路昭从被窝里爬出来,先去炕头,伸进林叙被里摸了摸他脚边的热水袋。
一夜过去,热水袋已经凉了。
他便把热水袋拿出来,出屋将冷水倒了,拿热水瓶来重新灌了一个,再塞进被窝里。
这时,林叙的声音响起:“这就起床了?”
“您醒啦。”路昭说,“我习惯这个点起床了。”
他下炕穿好了鞋,披着棉衣去厨房生了火。锅里昨晚烧开的水现在还有余温,路昭便打了一盆去洗漱,然后重新给锅里加满。
今天是除夕,得大扫除,做年夜饭,用热水的地方多着呢。
不一会儿,林叙也起身,打了水去洗漱,正屋和东侧卧室也亮起了灯,大人们都起身了,商量片刻就定了扫除分工——路昭负责打扫屋里的卫生,林叙去看顾仍在呼呼大睡的小胖崽,其他人去清理屋顶、院里和门口的雪。
没办法,这几天雪下得太频繁,必须每天清理,不然堆积起来,很可能哪天早上就被雪封住推不开门了。
屋里的家具和杂物都很少,路昭很快把各间屋子的柜子桌子擦洗完毕,又扫了地,才穿过客厅去东边屋里。
小胖崽在炕梢睡得正香,肉脸蛋红通通的,打着奶呼噜,两只小手握成拳头搁在脑袋边。
路昭戳着他的脸蛋,问坐在炕头的林叙:“伯母,待会儿早饭就吃昨晚包的饺子吗?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呢?”
“早饭吃饺子够了。”林叙说,“今晚有年夜饭呢。”
路昭笑道:“也对。”
正说着,门忽然被人推开,方曜走了进来。
“阿昭,有什么吃的吗?”他说,“我饿了。”
路昭愣了愣:“要不给你先煮几个饺子?很快。”
方曜点点头,然后四下看了看,看到炕上的小方桌上,搁着胖崽吃剩的半包朱古力豆。
这还是他和路昭专门给胖崽买了带过来的。
方曜走过来拿起朱古力豆,半包都倒进了嘴里。
路昭:“……方先生,这个很甜的。”
方曜面无表情地嚼着朱古力豆:“甜就甜吧。”
林叙看着他:“这么饿,昨晚没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林叙的教育方式:放任自流
方弈的教育方式:刨根问底
其实方曜愿意说出心里的迷茫,就代表他还是愿意和父亲交谈的,只不过方弈瞬间给他的迷茫定了性扣了锅,让他没法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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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方曜嚼着朱古力豆,没作声。
路昭起身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饺子,端过来搁在小方桌上:“你先吃几个。待会儿我们再一起吃早饭。”
他瞅着方曜的脸色,倒没看出他有多少憔悴,就说:“今天要干一天活,晚上还得守岁,你扛得住吗?”
方曜吃着饺子:“上班熬得比这厉害多了,主要是得吃饱。”
林叙说:“你还得在主屋睡好几天,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方曜:“……”
他说:“我也想睡好。”
没再多说,方曜很快吃完了几个饺子,把碗端走,出门继续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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