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头苦干,发愤图强,自力更生,奋勇前进!”
人群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直到坐上飞机,大家脸上都带着激动的笑容。喻晓搓着手在座位上坐好,系上安全带:“没想到能亲眼看见主席,听主席讲话呢!舒主席看起来比画像上年轻多了!”
“主席正值壮年,本来就该是这个模样。”方曜在他身旁的位子坐下,“不过,他的鬓角都白了。”
“操心呐,哪能不白头。”喻晓想了想,“主席今年得有多少岁了,九十五?”
“应该是。”方曜系好安全带,把公文包抱在胸前,忍不住想打开包看看照片,又怕这会儿人来人往的,一不留神给他照片撞丢了。
“你老抱着你的包干嘛,搁地上就行了。”喻晓说着,还踢了踢自己脚下的包。
方曜没搭理他,就这么抱着包,坐了四小时飞机。
军用飞机在乌兰州一处荒凉偏僻的戈壁滩缓缓下落,这儿建了一座小型机场,十分简陋,机舱门一开,风沙就迎面扑来。
众人陆陆续续走下飞机,外头是一望无际的荒凉无人区。
这会儿到了夜里,深蓝的夜空中星光璀璨,明亮的月光洒满大地,照亮了荒无人烟的戈壁滩。
呼啸的狂风卷走地面的细碎砂砾,卷到半空中形成一股一股盘旋的风漩涡。
这风声在空旷的荒野中来回穿梭,像呜咽,像怒吼。
“这就是乌兰州啊。”喻晓感慨了一句。
方曜抬头看了看。
头顶的夜空星光闪烁。他在暨州指给阿昭看的,也正是这同一片星空。
这片永恒的星空,不知道见证了多少人熠熠发光的理想。
他的心宁静下来,跟着众人一起走下飞机,提上行李,换乘军用卡车,慢慢朝戈壁深处驶去。
卡车摇摇晃晃开到半夜,将他们送到落脚处——一座由宿舍大院组成的小镇。
分配宿舍,稍作休整,天就亮了。
大批科研人员和技术工人都要坐上清早的专线火车,通过这条秘密连通核武器研制基地的专线铁路,进入基地。
冬季的高原十分寒冷,清晨和深夜冻得人手脚都伸展不开。高原稀薄的空气也让平原过来的众人一时难以适应,喻晓昨天不过是下飞机走快了几步路,坐上车后很快就头疼欲裂,缓了一夜才舒服一些。
他带着组里的一行人登上火车,走过四十公里的高原铁路,总算抵达核武器研制基地“二二一厂”。
这里是一处四面环山的平坦草原,除了基地“二二一厂”,放眼看去再没有别的建筑。
超级原子弹工程组的总工程师、总组长,李争先,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们了。
他先前担任着原子弹工程组的总工程师、总组长,已经在这片高原上奋斗了□□年。
“这高原上,一年里头,只有三个月的好天气,天气不好,交通就要受影响,生活物资供应跟不上。吃饭呢,好的时候有窝窝头也有肉,不好的时候就是野菜。”他顿了顿,“大家要克服困难。国家事业不成,何谈个人的生活和享受?”
第95章
路昭孤零零地过了几天,好在初九宋悦就回来了,喜气洋洋地穿着新衣服来找他,还给他带了老家的土特产。
路昭就把林叙带给自己的土产拿出来,在家做了几个好菜,和他一块吃。
“这就是方先生的房子啊,真宽敞。”宋悦参观了一圈,感叹道,“在研究所上班,收入有这么高吗?”
路昭还真不知道方先生的收入情况,抓抓脑袋:“我也不知道,从来没问过。”
“应该比行知的工资多。”宋悦在餐桌边坐下,“我问行知每个月发多少工资,他说没我挣得多。”
路昭笑了笑:“但他是铁饭碗呀,旱涝保收。”
宋悦一边吃饭,一边点点头:“也对,做生意的话,说变天就变天了。”
两个人吃完饭,收拾了餐桌和厨房,宋悦打算今天下午就去公司打扫卫生,收拾收拾,明天正式新年开门营业。
“新年伊始,要有个好兆头,待会儿咱们去买副春联贴在门口。”他同路昭说。
路昭点点头:“方先生把轿车留给我开了,我们开车去。”
宋悦眼睛一亮:“你都有轿车可以开了,我也想买辆小轿车。”
“一辆车应该很贵吧。”路昭说。
提起这个,宋悦就泄了气:“我问了我哥,要二十万元。”
“二十万?!”路昭被这个天文数字吓了一大跳,“二十万都能买好多套房了!”
要知道他一年前买的一套二环边的老破小楼,才三四千元!
怪不得现在路上跑的小轿车这么少,能开上这样的车的家庭,得多富有啊。
路昭想到方先生随随便便就把车交给自己开,不禁后知后觉地冒出一身冷汗。
要是方先生的车被他开坏了,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宋悦唉声叹气:“是啊,我本来以为自己挣的钱也算多了,结果还是买不起一辆小轿车。”
“为什么会这么贵呀?你爸妈给你在首都买的那么大一套院子,位置还那么好,都只要五万块,一辆轿车才多大点。”路昭不禁说。
宋悦:“咱们课上不是学过的嘛,商品价格是由供求关系决定的。现在国内根本没有轿车厂,得买进口小轿车,而国外的轿车产能也就那么大,一年才生产那么些,价格当然高了。”
他支着下巴:“我哥和朋友们合伙准备搞轿车厂,照着国外的小轿车来做。”
“我本来还想参一股的,可是我的本金太少了,我哥瞧不上。而且开轿车厂风险也大,我哥怕我赔不起,让我去做点别的。”
“做点别的小生意也挺好。”路昭拍拍胸口,“一辆车都要二十万元了,开个厂得投资多少钱?要是亏了,得去跳楼了。”
“瞧你这点出息,做生意就是有赚有赔的。”宋悦说。
“你还说我呢。”路昭瞟他一眼,“咱们刚卖电子手表的时候,卖不出去,谁在那儿哭啊?”
宋悦:“……”
他讪讪地说:“……我哥还是了解我,我做点别的小生意吧。”
两个人开着车出去,买了春联,到公司贴上春联,把公司里好好打扫了一遍,就开始联络各家客户,给他们拜年,询问需不需要订货。
手里有事情做,路昭总算不再颓丧,打起精神干了几天活。
今年立春正好是元宵节前一天,他和宋悦买了些好菜,准备第二天好好过元宵,晚上回到家里时,他便提笔给方先生写了第一封信。
[方先生:
今天是立春,节气之首,岁之轮回,所以我在今天给你写信,愿你今年平安健康、一切顺利。
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到达目的地,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我的生活一切如常。公司前两天开张了,订单很稳定,宋悦说他新年打算再开一家公司,他还问我,毕业后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宁海做生意。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很想和他在一起,但我觉得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
等开学后,我问问孙教授,看我的成绩是否足够去个好单位。如果能像你建议的那样,去个机关单位锻炼,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方先生,你说会托人来取信,多久来取一次呢?要是半年才取一次,我写的信可能要塞满信箱了。
希望尽快收到你的回信。
路昭。]
写完信,路昭把信纸吹干,小心地折好,塞进信封里,用胶水封住信封口,正想贴邮票时,又顿了顿。
方先生托人来取,那这信需要贴邮票吗?
被托付来取的人,应该会直接把它送到方先生手里?
路昭想了想,就在信封的右下角写下“路昭寄”三个字。
正要把它放进门口的邮箱,他又停下来,在信封中央写上“方曜收”。
顿了顿,又在“方曜”的名字前加上“军防部第五研究院第五研究组”。
这样总该不会送错了。
路昭满心期待地把这封信放进了家门口的邮箱里,每天都去看看它有没有被取走。
连着看了二十多天,从立春过到了雨水,某天路昭打开信箱时,里头终于空了。
信箱的钥匙一直放在花园门口的一排花盆底下,能找到钥匙并取走信的,肯定是方先生叮嘱过的取信人。
路昭双眼一亮,赶紧把今天的日子记住,然后开始殷切地等待回信。
可惜,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从春天等到入夏,信箱里依然空空如也。
宋悦的新公司开起来了,路昭帮忙跑上跑下的,还要抽空惦记着方先生的回信。
等了一个月的时候,路昭安慰自己,方先生可能是太忙了,没空回复。
可后来时间越拖越久,他便开始怀疑第一封信到底有没有被送出去。
心中忐忑,路昭干脆在初夏时又写了一封信。
[方先生:
第一封信你是否收到?
我在首都等你的回信,已经等了好久。
宋悦的新公司已经开起来了,我和王志都入了股,希望新公司也能一帆风顺。
关于毕业后的去向,我问了孙教授,他也建议我去大平台锻炼,说会帮我争取一个好单位。
你在那边一切都好吗?
我不知道你去的地方在哪里,也不知道天气如何、饮食如何,希望你一切顺利。
不知道我经常给你写信,会不会打扰你的工作?
如果有时间,请抽空给我回信吧,希望知悉你的近况。
路昭。]
写完这封信,路昭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正想把它塞进信封,忽然一顿。
他收拾了一番,开着车出门,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相片。
等拿到照片,他又在信的末尾加了一句话。
[方先生,这是我刚刚拍的照片,你能不能寄一张照片给我呢?]
他将照片和信纸一起塞进信封里,用胶水封上,写下收件信息,再放进门口的信箱。
看着这封信孤零零地躺在空荡的信箱里,路昭不禁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
小小的玫瑰花,坠在他锁骨间。
还好方先生送的是纯金的,不然被他天天这么摸,都得摸掉色了。
路昭微微一笑,锁上了信箱。
遥远的乌兰州,高原上,五月初还冷得不得了,夜间最低温能到零下十几度。
喻晓和方曜半个月前刚刚完成超级原子弹基本理论公式的推演验证,开始从原理向构形走,每天都要和其他热力组、材料组的研究员反复地讨论、设想、验证、推翻。
从他们来这里,就几乎没有回过宿舍,吃住都在组里一间小小的办公室。
这里的环境别说比家里,就连和首都研究院的办公楼比,也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厂里是没有食堂的,每位研究员和助理一个月能分到十五斤米面、一些牛羊肉和一斤油。
牛羊肉来自二二一厂的放牧队,是建厂初期组织附近的牧民成立的队伍,有他们提供稳定的肉源,大家才每周都能吃上肉。
方曜他们组的人并不多,就把物资集中起来,由几位研究员助理轮流做饭。
他们每天吃一两顿,一顿有几个大馒头或者窝窝头,一点点肉。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和朴素的饮食,研究员们的身体素质差异很快就体现了出来。
雌虫研究员们普遍很快适应了环境和饮食,工作状态良好。雄虫研究员们则基本瘦了一大圈,抵抗力下降再加上高原昼夜温差大,不少人感冒发烧,甚至有患上肺水肿被送往医院的。
喻晓这段时间就一直感冒发烧,起因是某次夜里开会的时候,背后的窗户开了一道缝,外头零下十几度的寒风吹了会儿背心,他第二天就开始咳嗽流涕了。
再加上一天只休息两三个小时,一天只吃几个窝窝头,药品又短缺,他的小感冒就一直拖到现在。
这天终于早早结束会议,确定明天开始验证新构型,喻晓连忙拖着方曜回宿舍休息。
他们两个月以来第一次正常时间下班,带着助理小周和小陈,坐上了从厂区返回宿舍楼小镇的火车。
小陈去年还是方曜的博士生,今年就当上了研究员助理,还能参加这样的重大项目,运气真是非常好。
他自己也知道努力,看两位老师辛苦,就多长点眼力见,平时给老师们做好生活保障。
今天是一个月一次领生活物资的日子,他一下火车就赶紧去仓库门口排队,把老师们的物资领出来,挑着扁担正要走时,发物资的管理员叫住他。
“这儿有方老师的一封信。”他把信往小陈兜里一塞。
小陈低头一看,露出的半截信封上,正好落着“路昭寄”几个字。
“哎哟,师母又写信了。”
第96章
小陈连忙挑着扁担往回走,回到他们组的宿舍院里,这小院子里住着他们组的十来个人,厨房和浴室也是公用的。他将领来的玉米面和白面放进厨房的柜子里,小周正在灶台前揉面,见他进屋连忙叫他来帮忙。
“等等啊,我给我老师送个信,师母又寄信过来了。”小陈把领来的肉和油小心地放好。
“方老师的媳妇儿真是记挂他。”小周一边揉面,一边说,“不过,咱们这种小虾米都不能往外寄信,方老师这样的核心人员,就更不行了吧?”
“不知道。”小陈去水缸里舀了点冷水洗洗手,被冰冷的水冻得一哆嗦。
“哎哟,这天气,都五月份了还这么冷。”他使劲搓搓手,可惜肉和油在手上留下的油脂一碰冷水就凝固了,像覆在手上的一层油膜,怎么搓都搓不干净。
肥皂在这儿可是紧俏物,小陈舍不得拿来洗手,就拿抹布勉强把手擦干,裹紧衣服走出屋,去敲方曜的屋门。
不过,才敲了几下,就看见方曜正擦着头发从公共浴室走出来,小陈赶紧走过去:“老师,师母给你写信了。”
他手上油腻腻的,不敢去碰信,就把衣兜递到方曜跟前:“老师你拿一下,我手上脏。”
方曜看见那露出的半截信封上的“路昭”两个字,眼睛就微微一亮。
他伸手要来拿信,伸出来才发现自己手上湿漉漉的,连忙在毛巾上擦擦干,才将信抽出来。
“老师,进屋去看吧,外头这么冷,别吹感冒了。”小陈说。
方曜哪还用他说,匆匆就进了屋,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拧开台灯,将信拆开。
喻晓和他住一个屋,这会儿正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浑身往外喷发着发烧的热气。
看方曜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光顾着看信,他就哑着个破锣嗓说:“你把头发擦咯,不然感冒,就跟我一样,要死不活的。”
方曜跟没听见一样,脸上竟然泛起微笑。
病歪歪的喻晓勉强睁大眼睛看清楚——那边的方曜已经拆开了信封,里面不仅有一张信纸,还有一张彩色单人照片。
“你老婆给你寄照片了?”喻晓问。
方曜“嗯”了一声,眼睛仍盯着照片,手上拿毛巾擦了擦头发。
“这才分开几个月呢,看得那么黏糊。”喻晓咳嗽两声,胸膛里呼哧呼哧的,像个破风箱。
他都这么咳了一个月了,一直不见好。
“老师,今天正好有空,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方曜被他的咳嗽声打断,转头看了他一眼,“咳了这么久,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会不会是肺炎或者支气管炎?”
喻晓摆摆手:“我们这儿的医护所都是厉害的军医,给我开的也是盘尼西尼,最好的药,镇上的医院能比这强?在这儿驻守保护我们的战士们本来就很辛苦了,别麻烦他们。”
他这么坚持,方曜就没有再说话,转过头继续看路昭寄来的照片。
照片里,路昭将清爽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眼神明亮,嘴角带笑,温柔地注视着镜头。
方曜看着,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将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才从书桌上立着的一排书里抽出一本,把它好好地夹在书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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