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还是故意问:“第一次跳?那你怎么学会的呢?”
方曜叹一口气:“小时候父母亲跳舞,我就在旁边给他们弹琴伴奏,看了这么多遍,还能学不会吗?”
路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方曜就任他嘲笑,带着他一步一步走着,轻轻唱起了《蓝色湖畔》。
“今夜睡梦中,回到蓝色湖畔,我美丽的家乡。”
“我的爱人,仍在湖畔张望。”
他的声音低沉而动听,响在耳畔,路昭连心都酥软了,不由轻声跟着他一块儿唱。
“扛起长枪,背上行囊,离开家乡。”
方曜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喃喃般唱着。
“我的爱人,多想回到你的身旁。”
“日升月落。”
“一如往常。”
他们在昏暗的烛光里,一遍一遍跳着这首曲子,路昭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慢慢熟悉,最后完全跟上了方曜的脚步。
他们的十几年,就好像跳这舞一样。
一开始,路昭懵懵懂懂、跌跌撞撞,是方曜引着他,让他走上了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方曜教给他的这条路上前进,一直在追随方曜的脚步。
他经历了那么多苦难、煎熬、寂寞,起起落落、脱胎换骨。
终于,他追上他了。
路昭轻轻叹息一声。
他追上他了,可他也看清楚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这份感情太复杂,有尊敬、憧憬、恋慕,说不上哪种情感多一些,哪种少一些。
他也说不上,他们是互相扶持共度余生会好一些,还是各自奔向理想的终点更好一些。
又或者是,像方先生的父母那样,虽然结了婚,但各自坚持着事业,一年就见上几次面?
路昭有些泄气,将下巴搁在了方曜的肩头。
他很想有个家呀。
他想每天回到家里都能见到爱人,不希望自己的家庭像朵蒲公英一样随风四处飘。
第173章
宁海的七月飞快逝去,进入八月,气温稍有下降,但热起来还是很要命。
方曜又恢复了每天往来宁海和穹桥的日程。他在炊事班的学习卓有成效,做的饭菜越来越像模像样,路昭也有所松动,把宿舍的钥匙给他配了一把,方便他每天过来做晚饭。
路昭的房子在七月底终于装修完毕,整间屋子都是白墙、白地砖,配上浅木色的家具,非常亮堂。
路昭和方曜带着几个警卫员,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接下来还得通风换气,过两个月才能搬进来住。
不过,好歹屋子已经成型,家电和日用品就可以陆陆续续置办起来,路昭每天下班,和方曜一块儿吃完晚饭,就去逛百货商场。
他空荡荡的新房子里,就一样一样装上了电视机、录音机、洗衣机、电冰箱、锅碗瓢盆,变得越来越像个家。
这天下班,他和方曜来逛商场买床上用品,看见商场外支起摊子开始卖月饼,才想起来,后天就是中秋节了。
“方先生,这周五就是中秋节了,就在后天。”他同身旁的方曜说。
方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商场门口的月饼摊子:“那要不要买点月饼吃?”
路昭:“单位会发的啦。”
方曜:“单位发的都是月饼礼盒,不一定好吃。”
路昭:“……可是我也不知道哪种好吃。”
方曜笑了笑:“那种街边的小店,卖现做月饼的,可以尝味道。待会儿买了东西,我们去找找。”
路昭和他一块儿往商场走:“逛完都好晚了,人家不会关门吧?”
“关门就明天再出来买。”方曜说着,看见旁边有嘻嘻哈哈、流里流气的年轻人经过,就把路昭一揽,搂着他避开了这群年轻人。
路昭被他带着走了几步,才转头去打量那几个年轻人,小声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打扮得这么奇怪,花花绿绿的。”
方曜搂着他继续往前走:“年轻人,打扮都夸张一点。”
路昭正想把脸转回来,就见那几个年轻人里,明显是一对情侣的雄虫雌虫,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亲起了嘴。
路昭:“!”
他立刻转回脸:“哎呀,真是的。”
方曜莫名其妙:“怎么了?”
他也想转头去看,路昭连忙掰住他的脸,不许他转头:“不准看。”
方曜:“?”
路昭挽住他的手臂快步往商场走:“买东西去了,看什么看。”
方曜被他挽着,嘴角弯起,就这么任他拉着往前走。
进了商场,路昭直奔家纺区域。不过这年头大部分人还是习惯去布店扯布做床单被套,只有少数有钱的大老板才会来商场看高档的家纺用品,所以商场的家纺店并不多,一眼看过去就到头了。
“宋悦说他的床垫和蚕丝被在这儿买的,睡着很舒服。”路昭拉着方曜走进店里,“他说蚕丝被透气又吸湿,宁海的天气适合盖。”
店员迎上来:“两位先生,要看点什么?”
路昭:“都看看。”
店员见他挽着方曜的手臂,但两人手上没戴戒指,就笑着说:“两位是准备结婚,来买新家的用品吗?我们这儿有新婚一整套的,现在做活动很划算。”
路昭本想解释不是新婚,可听到后面一句“做活动很划算”,就顾不上解释了,连忙问:“一整套有哪些东西?”
店员带着他往店里走,来到展示的样品床前:“就是这一套,有一条蚕丝被、两个枕芯,还有床单、被套、两个枕套。您再额外买个床垫和褥子就可以。”
路昭看着眼前的大红色床品:“……”
方曜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说:“床单被套没有别的款式?这大红色的,我们也不可能天天用。”
店员说:“可是结婚当天晚上要用的呀!很多夫妻买红色的,用来纪念呢。”
方曜:“……”
他转头看向路昭,路昭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意思——这店员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路昭脸红了,把他拉到一旁小声说:“新婚晚上那一套,不用自己买,都是父母送。”
“噢。”方曜恍然。
他转向店员:“我们还是看看日常用的。”
最后,两人买齐了主卧和次卧的床垫、褥子、被芯、枕芯,还买了两套床单被套枕套,由家纺店明天送货上门。
“时间还早,这会儿糕点铺应该还没关门。”路昭抬手看了看手表,指针走到了八点半,而宁海的夜生活丰富,街上的店面基本都会开到晚上九点后。
方曜带着他上了轿车,让小周沿着大街一直开,搜寻着街边的糕点店。
不一会儿,两人找到了街边一家小店,门口正贴着手写的大红纸:月饼上市,现做现卖。
路昭下车过去一看,小店做的月饼口味不算多,老板切了小块搁在一旁的盘子里,供客人试吃。
路昭尝了一小块豆沙的,点点头:“好吃。”
又试了一块白莲蓉的:“嗯,这个也好吃。”
方曜跟着他过来,也试了一块豆沙月饼,当即皱眉:“太甜了。”
路昭笑道:“我就喜欢吃甜的。”
他转头问老板:“月饼怎么卖?”
“一筒四个,豆沙和白莲蓉都是六元一筒,白莲蓉加咸蛋黄的贵一点,要八元一筒。”老板说。
路昭点点头:“那我要一筒白莲蓉加咸蛋黄的,一筒豆沙的,还要……”
方曜在旁说:“这么甜的,我可不吃,你就买你自己的。”
路昭瞥了他一眼:“你不吃,我就给小同志们吃。”
后面跟着的小唐听了,连忙凑过来:“路市长,那我吃个咸蛋黄的,还吃一个豆沙的。”
另几个警卫员也凑了上来,叽叽喳喳说话。
虽然中秋节,他们也有上面发下来的月饼,但按照往常的经验,那月饼一般都硬得能当砖头使,哪能和这店里现做现卖的月饼比?
路昭就记下他们想吃什么,最后买了三筒咸蛋黄莲蓉月饼,一筒豆沙月饼,一筒白莲蓉月饼。
付完了钱,正等着老板包月饼,转头一看,发现方曜已回到了轿车边等着,小周跟在他旁边,背对着他,正在放风。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陌生人匆匆跑过去,将手里的一个小盒子往方曜手里一塞。
路昭心头猛地一突,一年前在首都被塞了炸弹的画面猛地在脑海中闪过。
“不要!”他失声大喊,脑子里还没想清楚,身体已经先一步冲出去,几乎瞬间就冲到了方曜跟前,猛地把他一扑。
砰咚——
两个人摔在了马路牙子上。
一旁的小周被他爆发本能的突然袭击吓了一大跳,一手下意识按在了腰侧,不远处的其他警卫员们也立刻冲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
小周一手按着腰侧的手柄,盯着将方曜扑倒在地的路昭,迟疑道:“路市长,您……?”
路昭喘着粗气,整个人极不正常地瞪大着眼睛,心有余悸地看看身下的方曜,又看看不远处。
——方曜被他扑倒,手里的盒子也摔在了地上,里头的奶油泡芙滚出来散了一地。
“……是吃的?”他喃喃道,“没有炸弹?”
被他压着的方曜听到这一句,身子一震。
小唐是跟着方曜最久的警卫员,听到这一句,也反应过来,挥挥手示意众人不要紧张。
他伸手把路昭扶了起来:“不是炸弹,路市长。”
路昭浑身还发着抖,被他扶起,仍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他看到方曜被其他警卫员扶了起来,怔怔地望着自己。
而一旁的地上,还有四散的奶油泡芙。
路昭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抖:“对不起啊方先生,我以为是……”
方曜忽然走近一步,猛地抱住了他。
“不要道歉。”他的声音也发着抖,“阿昭,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路昭被他紧紧抱着,贴着他温暖的、跳动的胸膛,才像终于回过了神,伸手回抱住他:“没有。不是你的错。”
方曜颤抖着,拼命地抱着他:“去年你在首都被袭击的时候,我也在首都,我听到那声爆炸。”
路昭一愣。
“可我那时,甚至不知道那是你,那是你遭遇了袭击。”方曜的声音带上了低哑的哭声,“你被送往医院的时候,我明明就坐在旁边的轿车里,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路昭怔怔的,好半天,轻轻拍拍他的背:“你不知道那是我,这不怪你。”
方曜用力抱着他,像要把他揉进骨子里:“我差点就永远失去你了……”
路昭听着他低哑的哭声,鼻子也微微发酸,好像有些迟来的委屈。
那一次两人都不知情的擦肩而过,差点就成了他们永远的擦肩而过。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有那么幸运,没有及时把炸弹扔掉,也许他就直接死在了那声爆炸响中。
到死都不知道方先生在哪里,到死都不知道方先生也在等他、在找他。
路昭红着眼眶,两手抱着方曜宽厚的背,轻声道:“都过去了。”
方曜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
警卫员们自觉把散落在地的奶油泡芙打扫干净,替方曜付了买泡芙的钱,又拿了糕点铺的老板打包好的月饼,然后就在旁围成一个圈,替自家院长挡住路人们的视线。
好半天,相拥着的两人才终于分开。方曜的眼眶还有点儿发红,路昭便掏出手帕给他擦擦脸:“还要重新买一份泡芙吗?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方曜低声说:“是买给你吃的。”
第174章
路昭笑着逗他:“哎呀,那我刚才应该反应慢一点。”
方曜扯着嘴角,勉强一笑。
“好了,别不开心了。”路昭拉着他的手,“东西都买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带着方曜坐上轿车,往回走。一路上,方曜依然情绪低落,任路昭怎么跟他讲话,都没有什么积极回应。
到了宿舍楼下,路昭下了车,把手里的月饼先分了两筒给小同志们尝鲜解馋,然后同方曜挥挥手:“那我上楼了,你回去早点休息。”
方曜望着他,点点头。
路昭顿了顿,又说:“你别太记在心上。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吗?”
方曜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路昭轻轻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他现在回想起一年前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
可是他那时的遭遇,与方先生并没有关系,方先生就算知道,又能帮上自己什么呢?
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总有办法来害他。
而他幸运地躲了过来,现在也等到了那些人被一一审判,他应该松一口气,忘记这些不好的回忆,珍惜眼下的生活。
他和方先生能够重逢,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该在这些过往的伤痕里浪费时间。
路昭抿了抿嘴,抬眼看着方曜。
方先生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控、低落。
也许是因为方先生真的非常在乎他。
而他心底里,也很在乎方先生——今天晚上下意识去扑方先生,就是明知会有危险的情况下,依然在那一瞬间选择了牺牲自己、保护方先生。
他终于彻底地认识到,方先生在他心里的烙印是多么深刻。
十八岁的白月光,一辈子的难以忘怀。
他不想再等到这份感情剖析得一清二楚,不想再等到把未来的路计划得明明白白。
因为他害怕了,害怕人生中的意外,害怕在自己想清楚之前,就失去他。
路昭略带自嘲地微微一笑,然后深吸一口气:“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方曜仍垂着眼,轻轻点点头:“晚安。”
路昭把吸进来的那口气屏住,踮起脚,凑到他脸颊边,亲了一下。
“晚安。”
方曜猛地睁大了眼睛,愣愣地抬起了头。
路昭红着脸,微微一笑,朝他挥挥手,噔噔噔跑上了楼。
方曜对着虚无的空气傻站了半晌,直到楼道的声控灯都灭了,才抬起手,捂住了刚刚被亲的半边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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