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淑点完了菜,看向宋悦和路昭:“你们刚刚也是看的《牧马人》么?”
路昭点点头。
白淑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年纪小,会看一些更活泼的电影。”
路昭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一反常态地对他们亲热,又是请吃饭,又是套近乎的,只老实地说:“大家都说这个电影很好看。而且,票是方先生给的,没得选。”
白淑噎了一下,神色有些微妙,盯着路昭:“方先生送给你的电影票?”
路昭说:“不是送。方先生单位发的票,他不看,就给我了。”
白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换了一个话题:“方先生近来如何?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路昭根本不想告诉他方先生近来如何,就含糊地说:“方先生就是老样子。”
白淑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是感慨:“方先生也太辛苦了。一个人在首都,研究所上班又那么枯燥,同事们个个都是闷葫芦,他一定特别寂寞。”
路昭:“……”
他想说,根本不是这样,方先生就喜欢一个人待着搞研究,乐得清静,同事们都是闷葫芦不来找他,估计他开心着呢。
至于寂寞,那是闲的没事干无病呻吟的人才想的东西。方先生每天都在抓紧时间学习、搞研究、写论文,日子充实得不得了,一点都不寂寞。
不过,这些没必要说出来。这是只有他了解的真实的方先生,他要一个人珍藏着,才不告诉白淑呢。
白淑说完,见路昭没有接茬,略感尴尬,便看向徐行知:“行知最近有和方先生联系么?”
徐行知:“没有。”
白淑嗔怪道:“你们是好朋友呀,怎么会不联系。”
徐行知只能多说了几个字:“他天天不带智脑,联系不上。”
“怪我,忘了你昨天才回首都了。”白淑说,“你也真是的,怎么一回来还惦记着工作,我父亲和哥哥你随时可以拜访的,不用这么着急,该先和朋友走动走动呀。”
宋悦一顿,不禁看了徐行知一眼。
正巧,徐行知也抬眼看他,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一触,宋悦立刻收回目光。
好在路昭帮他问出了心中所想:“徐先生和白小姐今天是在谈工作吗?”
徐行知:“我出去了一趟,带回来一些工作,想要请白小姐的父亲和哥哥帮忙。”
他的话还没说完,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开始上菜,聊天便只能告一段落。
白淑点的菜各个菜系都有,摆满了一整张圆桌,实在有些铺张浪费。但这顿饭是他做东,大家自然不好说东道主什么,只称赞了几句菜色丰盛,便动筷吃饭。
白淑披着一头长发,吃饭不太方便,就从手袋里找出一个发圈,将长发扎了一条马尾。
坐在他旁边的宋悦也是长发,不过他今天一直扎着马尾辫,此时倒也不用特意打理。只是他无意间一瞥,发现白淑扎在马尾上的发圈,竟然同徐行知送给自己的小桃子发圈一模一样!
第42章
整整一顿晚饭,宋悦都阴着一张脸。
好在白淑的关注焦点并不在他身上,席间一直逮着路昭旁敲侧击,想问出些关于方先生的有用消息。
可惜路昭被他骗过一回,学精了,把嘴巴管得严严实实,光说废话,有用的一句都不说。
等大家都吃完了,走出饭店,徐行知说:“我把车开过来,送你们回去。”
白淑站在他身旁,笑着附和:“是呀,宋小姐和小路的学校离这里近,很快就到了。”
听他这么说,徐行知顿了顿,道:“我先送你回去,再送他们。”
按理来说,如果是一对情侣捎朋友一程,无论远近,都应当先一起送走朋友,再送对象。
即便都是朋友,也是先送近的,再送远的。
可白淑的家离这里明明更远,他却要先送他。
白淑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将注意力挪到徐行知身上。
他今晚一直想着从路昭那里套一些方先生的消息,几乎把徐行知忘在了一旁,此时一看,才发现他的目光停留在宋悦身上。
宋悦?
白淑立刻回想起自己生日宴会上,徐行知邀请宋悦连跳五支舞的事。
还有,那天晚上他本打算给宋悦一个下马威,让这个新来的外地人知道,抢人风头是要吃苦头的。
可徐行知却过来把他拦住了。
那时候,他还没有把宋悦放在心上,毕竟他认识徐行知这么多年了,深知这个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他就喜欢戏弄人。
可是,如果接二连三地捉弄同一个人,就表明,他看中他了。
白淑的眼珠缓缓转动,目光隐晦而仔细,将身旁的宋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虽然宋悦并不符合传统审美中的娇柔纤细这一条,但他无疑是很漂亮的,个高腿长,匀称健美,长发乌黑浓密,面容光洁俊秀,脸颊和嘴唇都透出健康的红润。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洋溢着生机勃勃的青春气息。
白淑捏紧了手中的小羊皮包。
等徐行知将车开过来,他如同往常一样,轻车熟路地坐进副驾驶,笑着柔声说:“你要是待会儿还有事,就去忙你的。投资的事,我会再帮你游说的。”
徐行知并没有多大反应,甚至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只点点头:“多谢。”
白淑留意着他的反应,抿了抿嘴,忽而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要抓不住这个男人了。
不,应该要说,他以前也并没有真正抓住过他。但他以前好歹能感觉到,徐行知对于自己这个可能的结婚对象,还是满意的,要是不出什么意外,他应该愿意娶自己,过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
可他现在变了,为什么?
是自己对方先生的追逐表现得太明显,还是因为宋悦出现了?
不,他是他保底的好牌,他不能把他输掉。
白淑透过后视镜,看了后座的宋悦一眼。
一路上车里几乎没有交谈,气氛十分沉闷。徐行知将车开到白淑家门口,送他下车。
“就送到这里吧。”白淑在大门口站定,拢了拢长发,看向他,“你今天中午来家里做客,一直和父亲哥哥聊工作,我也没能好好和你说说话。”
“这一次你去暨州很顺利,那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复职了吧?”他问。
徐行知两手插在裤兜里,面色淡淡:“不清楚。”
白淑顿了顿,又问:“是不是做好这次宁海港的招商引资,你就能复职了?”
“这本来也不是我的工作范围,我只是帮人跑腿。”徐行知依然不透露有关自己的消息。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白淑笑了笑,“你又不会一直在部队里,总要为以后铺路。”
他似是十分为他着想,说:“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我一定会好好和父亲哥哥们讲。”
徐行知点点头,同他简单告别,等他走进了家门,才回到车上。
宋悦仍和路昭王志一起坐在后座,板着脸抱着双臂。
徐行知看了一眼后视镜,说:“副驾驶空着了,来一个人坐,不用在后座挤。”
路昭听了,便悄悄用手拐了拐宋悦,示意他去前座。
宋悦一动不动。
徐行知直接回过头来,盯着他:“宋悦,说你呢,到前面来坐。”
宋悦本来就一肚子的火,听他这么一句,登时就要爆发,路昭连忙把他拉住:“先回学校再说嘛。”
想想要是在这里和徐行知吵起来,待会儿免不了走路回学校,宋悦可不吃这个亏,他再度忍下怒火,下车去副驾驶坐了。
见他坐到身旁,徐行知冷了一天的脸有了些笑意,侧身要帮他系安全带,哪知道宋悦立刻一把扯出安全带,先他一步,自己系上了。
“……”徐行知面上的笑意散了,收回手,发动轿车。
后座的路昭觉得尴尬,只能看窗外,连神经粗大的王志都看出了异样,闭着嘴不讲话。
一路上车里都充斥着诡异的尴尬和沉默。一到宿舍楼下,路昭赶紧拉着王志下车跑了,宋悦要解开安全带下车,徐行知却拉住他的手臂:“等等。”
他重新发动轿车,开了出去。
宋悦登时开口:“你要带我去哪?我得回宿舍了。”
徐行知并没有开出多远,只是离开宿舍楼,停在了附近一处篮球场旁边的树荫下。
他将车停好,说:“我昨天才回首都。”
宋悦冷笑一声:“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徐行知深吸一口气,半晌,才放软语气,说:“本来我是想约你一起去看电影。”
提起这个,宋悦的火气噌的一下蹿了上来,转头就瞪着他:“你都跟别人去看了,还来跟我说这话,你要脸吗?!”
徐行知被他劈头盖脸骂了一句,压下去的火气也直往上蹿。
但这火气是在别处受的,与宋悦无关,他便扶了扶额头,忍住脾气,说:“我昨晚半夜才回来,本来想今天早上来找你,可你早上肯定在睡懒觉。我就想,先去把领导交办的工作做一做。”
宋悦横眉冷对:“做工作,需要陪人家去看电影吗?你是觉得我单纯好骗?”
“……你先听我讲完。”徐行知继续说,“我到白淑家里拜访,是为了谈一桩公事。你刚刚也听他讲了,他说要帮我游说他父亲和哥哥。”
宋悦稍稍冷静了些,但依然生气,道:“你做他父亲和哥哥的工作不成功,就从他下手?”
“……我还没有那么高尚,为了工作出卖自己。”徐行知说,“而且他能帮我什么?只是嘴上说的好听,他们一家都精明得很,见不到实际利益,根本不会动。”
“你对他的评价倒挺中肯。”宋悦说了一句,随即又提高了音量,“那你就是单纯想陪他看电影呗!还跟我在这扯什么!”
徐行知:“我在他家受了一肚子的气,鬼才想陪他看电影。是他父亲拿辈分压我,我才答应的。”
宋悦凶巴巴地盯着他,半晌也没看出他脸上有什么破绽,哼了一声,把脸扭到了一边。
徐行知凑近一些:“我今天够烦心的了,白白浪费一天不说,还看见你和同学去看《牧马人》。”
宋悦斜眼看他:“这有什么可气的。”
“我正打算请你去看这个,可是你看过了,就不会愿意跟我去看了。”徐行知说。
宋悦就是个十足吃软不吃硬的主,被哄了一句,气就消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勉强压住嘴角,说:“油嘴滑舌。”
不过,他又想起白淑扎马尾的那个发圈,转过脸来:“你送给我的发圈,还送给过别人吗?”
徐行知一愣:“没有。我只买了那几个,全给你了。”
宋悦立刻瞪住他:“那白淑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发圈?我哥跟我讲过首都的百货店没有卖这个的!”
他从兜里掏出来那个小桃子发圈:“还好我今天没有用这个,不然就丢大人了!”
徐行知看看他手心里的小桃子发圈,又看看他马尾上扎的那一个小橘子发圈:“你确定,白淑和你用的是一模一样的?”
“当然了!我眼神好着呢。”宋悦气鼓鼓把发圈重新塞回兜里,等着他的解释。
徐行知的脸色却变了,道:“他们家有人去过宁海港了。”
宋悦一愣,也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是他家人去了南边,给他买的?”
徐行知眼神阴沉:“今天被他们耍了。妈的,搁这儿演戏呢。”
宋悦说:“他们去过南方了,然后骗你说没去过?这有什么可瞒着的。”
徐行知看了他一眼:“宁海港正在招商引资,我今天就是去游说白淑他父亲,让他牵头,到首都商会里叫些朋友一起南下。”
“他跟我装蒜,无非是想多要些好处罢了。”徐行知嗤了一声。
宋悦一乐:“被骗了吧。”
徐行知还算看得开:“只是白跑一趟,总比真被他坑一把要好多了。”
说完,他见宋悦也不生气了,就抬抬下巴:“打开手套箱看看。”
“又买东西了?不会还是朱古力吧。”宋悦嘀咕着,拉开身前的手套箱,里面却放着一个书本大小的纸盒,上面写的都是外文。
宋悦拿出来,又发现还有几盒崭新的磁带。
能放磁带的东西,就只有录音机了。
“这,难道是录音机?”宋悦把纸盒拆开,把那个像书本一样大的银白色机器翻来覆去地看,惊喜道,“这么小的录音机?”
徐行知将磁带装进去,插上耳机,给宋悦戴上一只,自己戴了另一只,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
音乐如潮水一般涌入耳中。
第43章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仿佛歌手就在耳边轻声对着你唱歌。
而且,徐行知放的这盘磁带,不知是哪位歌手的专辑,全是软绵绵的情歌,宋悦以前从没听过这类歌曲,不禁着迷地听了好一会儿。
情歌的歌词十分直白,句句都诉说着想念、喜爱,这在当下以劳动、爱国、歌颂为主流的音乐市场中是见不着的,宋悦听着听着就有些脸红,偷偷瞟了徐行知一眼。
徐行知一直看着他呢,见他有些害羞地偷偷瞟自己,忍不住一笑:“怎么了?”
宋悦小声说:“你从哪儿买的这些磁带?这些应该是不准卖的吧。”
“以前是明令禁止的,现在放松了。”徐行知说,“不过,你还是得偷偷地听。”
他从手套箱里把那几盘磁带全拿出来:“喏,都是才出的新歌,这边市场上买不着。”
宋悦有些吃惊:“这些,全都给我?”
“就是专门买来给你的。”徐行知说,“录音机,磁带,还有这个耳机。”
“这个很贵吧。”宋悦摆弄了一下这个精巧的录音机,“家里的录音机跟手提包一样大,都老贵了,这个做得这么小巧,肯定贵多了。你自己有没有?”
“没有,就买了一个。”徐行知微微一笑,“我要是想听,就来找你。”
“……”宋悦在心里骂他狡猾,嘴上说,“那你这也不算送给我,你自己还占着一半呢。”
“我都给你买了这么贵的东西,你还不能让我听几回了?”徐行知说,“宋小气鬼。”
“我才不是小气鬼。”宋悦瞪了他一眼,“我可以借给你,你拿回去听,你要借吗?”
徐行知侧身看着他,一手支在方向盘上:“借回去一个人听,有什么意思。”
这话已经十分直白了——他就是想来找他,听歌只是借口。
宋悦嘴角又止不住地往上翘,他忍住了,说:“你来和我一起听歌也行,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徐行知拿手支着下巴:“什么问题?”
宋悦眼珠转了转:“你得告诉我,你跟那个白淑是什么关系。”
徐行知扑哧一笑。
宋悦叫道:“你笑什么呀,我在认真讲话!”
徐行知哈哈大笑:“我以为你要问什么重要消息,你就提这么个问题。”
被他这么一说,倒显得自己多在乎他和白淑的关系似的,宋悦恼羞成怒,扭身就要下车,徐行知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好好,我不笑了。”
宋悦这才坐好:“我都问出来了,你就好好回答,说些有的没的,烦人。”
“我可以好好回答。”徐行知说,“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想知道这个呢?”
宋悦账算得清楚着呢,说:“我这个问题,是拿条件换的,你回答了,才能过来找我听歌。你要问我,你拿什么换?”
徐行知:“……”
宋悦:“而且是我先问的,快回答。”
徐行知摸了摸鼻子:“这事说来话长,我简单点说。”
“我俩的父亲是朋友,那会儿还是帝国时期。我父亲加入新民党一块儿闹革命,大半家产都搭进革命事业里了,想拉几个朋友一块儿,但他父亲拒绝了,还说我父亲太傻,把家业败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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