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神伸出手来 ,将他自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又道:“我方才听你称呼墨儿为阿夜?”
云如皎用袖口抹了抹眼角,颔首道:“是……应算是我取下的,他喜欢,便唤作那个名讳了。”
兽神哦了一声,也没过多的在意,只是说道:“对啊,墨儿那般喜欢你,当然是你的一切他都热爱着。”
云如皎不过应付了一句。
他打心底焦灼的是顾枕夜救命一事,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同兽神多攀谈几句。
他紧紧地抓住兽神的袖口,说道 :“兽神,劳烦您去救他。他伤得很重……若是不及时赶过去,定然……定然……”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那些个不好的事情他甚至不敢想想,如何又能说得出口来?
兽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朝着这宫殿的后方努了努嘴。
云如皎先是一怔,不出多时反应过来后,便是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朝着那个方向而去。
推开门,云如皎瞧见的就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顾枕夜苍白着一张脸,蜷缩在床榻之上。
他满身伤痕,丝毫找不出一块好肉来。
鲜血浸透了他的衣衫,黏在身上根本解不开。
屋中尽是刺鼻的甜腥气息。
似是太过痛苦,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即便是云如皎上前轻轻抚摸,仍是不曾舒展。
他本就因为云如皎而甚微的修为,如今更是一丝不剩。
唯独余下这个脆弱又伤痕累累的躯壳,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云如皎不想再哭的。
可是他忍不住。
那般温热的液体,就滴落在顾枕夜的身上。
他又手忙脚乱地擦去 ,生怕眼泪中的咸,让顾枕夜的伤口更疼。
他的心疼。
远不及顾枕夜的伤疼啊……
兽神倚在门边,又道:“炽衍那小子,许是太过自信了些。他来追你,只让几个神侍带墨儿归去。不必我出手,柳熙闻便能劫了回来。只是他伤得太重,又透支了全然的修为,险些救不回来了。如今能保下一条命已是万幸,什么时候醒来,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孩子,这也是我试探你的原因,如今我也跟你说一声抱歉,没有一个父亲能亲眼见得自己的儿子为了旁人而差点丧命,我是恨了你的。”
云如皎猛地摇摇头,望着顾枕夜,又轻声说道:“您对我如何都是理所当然的,是我将他害成了这副模样的,是我对不起他才对。如果他没有遇到我便好了,他还是那个潇洒自在的妖王。”
兽神却是不置可否地摇摇头道:“不是这般的。他是一个心里很苦的孩子,你是他唯一的糖。遇到你,他才能感受到甜。孩子,我也谢谢你这么多年,给予他的快乐。”
云如皎不再反驳,只是握住顾枕夜那已是微凉的手,一下下地摸着。
好像在下一瞬间,顾枕夜便会醒来,回握他的。
兽神的目光不住地流转在他二人之间 ,笑意愈发得甚了起来。
他摸了摸自己胸前挂着的坠子,抬眼望了天。
许是知晓顾枕夜如今不会醒来,兽神招呼了云如皎出来说话。
云如皎纵使再不舍得,也是应了兽神的要求。
兽神开门见山地问道:“炽衍如今为天道做事,你兄长被他所擒一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云如皎一顿,却仍是实心地摇了摇头道:“不曾有。”
兽神啧了一声,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道:“算了,还是先为墨儿疗伤的好。先前是想着,你醒来会想见他的。如今你瞧也瞧见了,我便安安心心地给他疗伤了。我不知道这要多久,只是我与他二人在内室,不能让旁人进来。”
云如皎听闻此事,自是忙不迭地应声道:“好、好!劳烦您嘞。”
兽神嗯了一声,招呼了柳熙闻于跟前,同云如皎共处。
又紧锁了兽神殿的大门 ,在其上下了禁锢,随即转身入内。
云如皎本就无几句话同柳熙闻说,不过也是干坐着罢了。
直到不速之客,到了兽神殿外。
炽衍的声音自兽神殿外传来,只道:“兽神,实在叨扰。只是如今奉天道之命,将我的司星官云如皎带走。料想您不会阻拦,更不会违背天道的要求吧?”
云如皎心中一惊。
炽衍是如何找来的?
炽衍仿若读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又笑道:“阿皎,你以为顾枕夜被那般容易地劫走,是因为我蠢到一个人去追你,把他扔给旁人吗?他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我依着他的踪迹,便能对你瓮中捉鳖了。”
果然还是炽衍的算计。
是自己那时候关系则乱,什么都理不出来罢了。
云如皎有些胆寒地退后了一步,透过兽神殿紧锁的大门,审视着门外的炽衍。
柳熙闻折扇在手,挡在了云如皎的身前,只道:“我不是顾枕夜,能为你撑到遍体鳞伤,也不放弃只让你逃命。但兴许我们能撑到兽神为顾枕夜疗伤出来,也不一定。”
云如皎嗯了一声。
他没得选择,只得道了声:“多谢。”
炽衍似是看清了护在他身前之人,正是柳熙闻,便道:“你说,你如今护着云如皎的模样,若是叫云霁月看见了。你这般多年对他的痴恋,是否就功亏一篑了?倒不如你将阿皎交出来,我许你与云霁月好生在一处。”
云如皎听罢,下意识地看向柳熙闻,生怕他当真在此刻叛变。
柳熙闻却是头也不回,就仿佛看清了云如皎的神色一般,又道:“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我何曾是那般蠢钝,会信他之人?”
云如皎道了声歉,又是回首看向屋内。
兽神为顾枕夜疗伤还是未曾离开,他们当真能撑到那一刻吗?
炽衍似乎耐心不多,眼见他二人都对自己的任何话语皆是不搭腔。
干干脆脆地挥手,将兽神殿封锁的大门随意打开。
他的修为太过恐怖诡异,就连上古神的禁制都能破开。
想来此般,定是天道予他的秘术吧。
炽衍如一道疾风一般,呼啸地刮向云如皎。
柳熙闻的手腕一翻,折扇中灌入灵力挡在跟前,可好像半分用处也无。
炽衍的手在顷刻间便覆上了云如皎白皙的脖颈处,死死地掐住。
一瞬间被人夺去了呼吸能力的云如皎,如同一只缺水濒死的鱼,不过是扑腾了两下。
“阿皎,别负隅顽抗了,你们兄弟二人在一起不好吗?”炽衍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耳畔,可他好像有些听不清了,眼前一片迷蒙。
云如皎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再擒住他生命里的那一束光。
可什么都抓不住。
是幻影吗?
是海市蜃楼、是死前幻象吧。
他怎么瞧见了,顾枕夜啊……
第70章 无恙 “阿夜,还好你无事。”
倏地便是一道凌厉的招数袭向炽衍, 而后便见一左一右两只玄虎猛地冲向炽衍。
炽衍在此时此刻,只得微微松开了覆在云如皎脖颈处的力度,让云如皎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云如皎捂着脖颈, 拼命地咳嗽着。
方才寻回了几许呼吸的能力。
他模糊的视线中, 见得是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玄虎围攻在炽衍身侧。
将炽衍打得措手不及。
只是他虽是脱离了生死边缘,可到底还是被擒在炽衍的手里,做着人质。
炽衍似乎更是因为有他在手, 而有恃无恐地说道:“我竟是分辨不出兽神与妖王了, 只是……想来你二人,谁都不想让阿皎受到伤害吧?”
果不其然, 他此话一出,两只玄虎同时便停下了攻势来。
炽衍不曾犹豫,反身便要带云如皎走。
可是他也未曾想过,云如皎竟会故技重施。
云如皎一把拔下了自己发间的簪子,抵住在脖颈上。
刹那间,鲜血便顺着精心雕刻的玉簪淌了下去, 滴落在他纯白的衣衫之上。
柳熙闻在一旁瞧着,咧了咧嘴。
这一招当真是屡试不爽啊, 恐怕云如皎的下一句便是——
“炽衍, 你是想亲手杀了我,可不是想让我自裁的吧?若是我自裁了, 你恐怕……也会被天道所抛弃、制裁吧,你当真想要这个结果吗?”
可这到底也让炽衍犹豫了片刻, 予了顾枕夜一个喘息的缺口。
他父子二人顿时逮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而柳熙闻也借缠斗之时, 一把将云如皎带出了战局。
见得云如皎安全地被置于柳熙闻身后, 顾枕夜父子二人也并不恋战。
直将云如皎甩在自己的背上, 便一人缠斗,一人将云如皎带离了这个争斗圈。
炽衍的修为在这几日之间爆发,甚至远胜于顾枕夜父子二人加之在一起。
他只在一刻落了下风,之后皆是游刃有余,更好像并不在意云如皎会不会再次逃跑一般。
他自袖间甩出一个木雕来,正正好好地落在云如皎的怀中。
偏偏头,又是说道:“阿皎,你会来寻我的。记得,我会一直在灵折山等着你来的。”
转身就离去。
见得他当真离开,玄虎才将云如皎从自己的背上撂下。
云如皎方才瞧见,原是兽神的额间并没有那个红印。
二人也幻化回了人形,顾枕夜只敢落寞地站在原地。
他想要上前抱住他的皎皎,可是胆怯却让他寸步难行。
是云如皎飞快地跑上前去,一头扎进了他的怀中。
“还好你没事……还好……”顾枕夜再也忍不住,紧紧地回抱住了云如皎。
他轻轻地抚摸着云如皎因卸去簪子而垂下的发丝,一下又一下,只道:“我还在,我还在的,皎皎。”
他的指尖擦过云如皎方才用发簪扎出血的脖颈处,妖力拂过的瞬间,那里便恢复如初了。
云如皎瞬间惊讶出声,问道:“你的修为……?”
“尽然好了。”顾枕夜回过头,又道,“还得多谢兽神,肯舍得分一半的修为予我。”
云如皎看了一眼兽神,眼底疲惫,更是有些窘迫的为难。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并没有立场去劝说顾枕夜原谅兽神,可是如今……“阿夜,他很担心你。他怕我伤害你,怕我不要你。他真的很关心你……”
“是吗?”顾枕夜环臂在胸前,并不在意地说道,“若是关心,便不会把我扔在妖界不管不顾。若是担心,他会像是死了一般,销声匿迹吗?”
兽神听罢,身子微微晃了两下,道了声“抱歉”,便不再言语。
云如皎总觉得自己合该说些什么。
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有些心结唯有自己才能解开。
“若非为了皎皎,我又怎会和你联手呢。”顾枕夜偏过头去,脸色亦是凝重得紧,“兽神真是严重了,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抱歉。我早便与你没有关联了,不是吗?”
云如皎看得见他的指尖已是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伸出手回握住了他。
顾枕夜的眼底似乎有些湿润,只是在旁人瞧不见的地方,又消失殆尽了。
他道:“兽神借我的这些修为,我定是会还上的。”
“你如何还?”兽神第一次在顾枕夜的面前开了口,又道,“我不用你还。”
顾枕夜没有推辞,只道:“好,那便算是抵了你欠我的。”
凝重而又窘迫的气氛,在所有人之间蔓延着。
云如皎舔了舔干涸的唇角,将另一只手上一直攥着的小木雕递给了顾枕夜,又道:“瞧瞧这是怎么回事吧。”
那木雕凿的似乎是云霁月,也像是云如皎。
双目紧闭,双手交叠于胸前,下颌微微扬起,就像是在做着祈祷一般。
“这木雕,似乎瞧着并无古怪?”云如皎好看的眉眼蹙起,“为何炽衍能笃定说,我一定会去找他的。他到底……在藏着什么秘密?”
顾枕夜亦是将那木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未曾寻到任何一丝不对劲儿的地方。
好似集思广益也没个结果,云如皎便将小木雕先行收了起来。
兽神本欲与顾枕夜同席而餐的,可奈何顾枕夜便是连个目光都不施舍给他,无奈只得安排了房间与他们住。
顾枕夜本是未曾想与云如皎住在同一间屋中的。
只是云如皎借口了自己怕夜中事多,还得顾枕夜这个妖王守护。
才将他心心念念之人留下。
入了房间内,兽神差了神侍送来了晚饭。
云如皎看着那些个美味佳肴,合着面前已然恢复神气的顾枕夜,忽而觉得食指大动,当真是这几日第一次有了进食的欲望。
他生咽了几口,又替顾枕夜夹了几筷子。
他虽是生性温良,可并非是甚的矫揉造作的性子。
他既是得见心爱之人,便开诚布公道:“阿夜,先前我是因为觉得自己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方才冷淡你的。如今……我看着你血淋淋地躺在我面前,我却陡然发觉我根本做不到当真放弃你。我很抱歉,这些话才同你言说,可想来也不算晚。”
他有些心焦。
明明知晓顾枕夜那般的爱他,可又害怕着这些爱意会随着自己曾经的推开,而愈发淡了起来。
顾枕夜没有说话,只是慢吞吞地撂下了筷子。
云如皎怔怔地看着他,心房怦然直跳。
不会的。
顾枕夜不会不要他的。
只是那时间仿若太漫长,他耳畔唯独响起的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害怕极了。
可抬眼却瞧见了顾枕夜张开了双臂,微微偏头,似是在示意自己什么一般。
他再也没有忍住,扑进那个不论现实还是梦境中,他都唯一挚爱的人怀中。
“皎皎,不用怕。”
顾枕夜的声音低沉,如潺潺流水般,涌入云如皎的胸腔,温暖了他所有的寒意,又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我不会松开你的手。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我们都会在一起的。”
云如皎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可除却笑意,更抑制不住的是他的眼泪。
顾枕夜亲了亲他的发丝,说道:“皎皎,我很欢喜,欢喜得仿佛要疯了一般。谢谢你肯将这些话说与我听,让我不至于做鬼也委屈着。”
“呸呸呸!”云如皎赶忙去捂他的嘴,又道,“说什么胡话呢!顾枕夜你是疯了不成?我们……我们定然会平平安安地渡过此劫的。你我、寒酥……还有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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