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些个云如皎曾经的记忆发怔,又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云如皎唤他作阿夜的模样。
曾经的云如皎是那般的轻快活泼,一口气连着叫了他七八回也不曾停歇。
直到他无可奈何又一遍遍地回应着云如皎。
只是云如皎没有再说下去,不过是将唤着他视作了有趣。
他也并不甚在意,不过听着云如皎的声音,就心生欢喜。
那样的日子仿若美梦泡影。
只要不戳破,便会一直在他脑海的深处存在。
可是……他明白现实的。
顾枕夜骤然惊醒,忽而察觉自己竟是坐在椅子上发了许久的呆。
他的眼神微微有些涣散,眼角几分湿润。
他起身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抬眸向天外望去。
远处重峦叠嶂,是瞧不见他心心念念之人的。
天色渐晚,屋中亦是暗淡。
前几日他一直心绪不宁地守着云如皎,也未曾察觉到他家里竟是连一盏油灯也未曾有。
他是能消耗少许的妖力让屋中亮如白昼。
可是他好不容易又寻到个理由,去同云如皎说上两句话。
如何能就此放弃?
他当机立断地便出了门,没两步路便到了云如皎的小院外面。
只是此刻云霁月却是已然自药田折返,正在院中同云如皎说着话。
顾枕夜抬手为自己加了障眼法,掩盖住自己身上的气息。
那兄弟二人修为都远不如他,根本无从察觉。
只是云如皎蓦地一乱,下意识地回头向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云霁月顿时发现了他的异样,未曾抬眼便问道:“皎皎,怎么了?”
云如皎忙不迭地摇头,说道:“无事。”
只是他又拧着眉眼,再回首瞧了一眼。
分明什么都没有。
“是我的错觉吧。”云如皎又轻轻补充了一句。
他转头又望向云霁月,半真半假地打探道:“哥,你这几日还在忙着药田之事吗?”
云霁月不疑有他,只是点了头又道:“过几日我许是又要出门几日。不过皎皎也不必忧心,左不过三五日便会归来了。”
他知在此时此刻不在云如皎的身侧,容易出幺蛾子。
可他却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他沉吟片刻,又道:“皎皎,你身子骨弱,我会留下几服药与你。你记得日日早晚煎服,莫要断了。我不在你身侧,总是担心极了你的。”
“好,我定会按时服用的。哥,我不是孩童了,你大可放心。”云如皎笑得弯下了眼睛,仿若月牙儿一般,“还有,哥我这回可不会再去寻你了,我可就准备趁着你不在家,多偷偷懒了。”
“那可不行。”云霁月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尖,又是亲昵道,“皎皎要早日学会这些所有,我才能安心啊。”
云如皎撅撅嘴,没再言语。
学会了,便会愈发容易地成为云霁月了。
这般道理,他如何不懂?
只是他成为过云霁月一次。
便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所有的书籍他会继续看下去,却不曾是为了云霁月。
不过是为了自己能有一条不在迷茫的退路罢了。
云如皎兀自轻笑了一下,指尖又下意识地搭在了自己的脉搏之上。
好似这已经成了自己一个习惯,他总是在怀疑着自己是否真实存在。
他摇了摇头,又掩盖了自己的心神不宁。
转而帮着云霁月收拾了起来,一直跟着让云霁月教他下厨做饭。
云霁月被他扰得不胜其烦,赶忙道:“你既是要从明日开始偷懒,今夜我还在,现下快回去将那功法看了!”
云如皎讪然一笑,又道:“好。”
他自行折返了屋中,不过思索片刻,便又预备提笔记下云霁月的不对劲儿。
可他还未曾写下两字,便听闻自己背后的窗户叮当作响了起来。
他皱了皱眉头,松了挽起来的衣袖,行至窗前。
甫一打开窗户,便见得一只香喷喷的烧鸡摆在窗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然知晓是谁人前来。
“顾枕夜……”他啧了一声,“还有何事?”
顾枕夜见云如皎让开窗口位置,更未曾多加阻拦。
自是刚忙翻身入内,登堂入室。
他将烧鸡放在了案上,又道:“本是想着,天色渐暗,我住的那地方破旧,又没个油灯,故而想来向皎皎讨上一盏的。但没成想,一来便听见你兄弟二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云如皎直截了当地忽略了他话语中刻意加重的那个“亲亲热热”。
只是挑眉反问道:“所以……方才我感觉到的不对劲儿,是你?”
顾枕夜一愣,舔了舔干涸的唇角,还是颔首道:“是我,那时候我正盯着你瞧着。皎皎生的……可当真好看,叫人挪不开目光来。”
“莫要再贫嘴了。”云如皎眉眼拧成了深深的川字,又问道,“可是为甚?”
顾枕夜却是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什么为甚?”
云如皎又将自己的问题复述道:“我的灵力还不如云霁月,可是为什么我感受到了你的存在,可他却一点波动都未曾察觉?你应是用了障眼法吧,我的修为甚微,怎么可能勘破?所以……这是为什么?”
顾枕夜下意识地便答道:“可能是因为皎皎你身上本就有我的气息吧,那时候……”
可他话未曾说完,自己便觉察到不对劲儿来了。
是曾经有过。
可那也是重生之前的事情了。
如今他们既然是重活一次。
云如皎的身上,又如何能再有他的气息?
他倏地与云如皎对视一眼。
云如皎抿着唇说道:“不对劲儿,这不对劲儿。”
顾枕夜扶住了云如皎有些激动的身形,又强压下自己心中萌生的古怪,说道:“皎皎,先不要急,更莫要慌乱。亦是或许只是你我之间联系颇甚,故而才让你察觉到了,而云霁月未曾。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亦是时常会如此的。”
云如皎听得出他是安慰。
堂堂妖王,那般高的修为,如何不能发现周遭有没有人?
不过是寻个借口,安抚着自己的情绪罢了。
云如皎应了一声,寻了把椅子坐下。
他的指尖不自觉地在桌角敲着,眉头的拧起也越陷越深。
直到发现到了一股轻柔的触感,抚在他的额间。
他骤然瞪圆了眼睛,只感觉到了顾枕夜抽离后的温度。
顾枕夜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说道:“皎皎,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忍不住。我忍不住想要抚平你的额头,我不想让你再忧心烦躁。抱歉,皎皎。”
那般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合该不是一个妖王面容上该拥有的啊!
云如皎一时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又做些什么。
故而许久许久,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
顾枕夜听他久不言语,又是手忙脚乱地撕了鸡腿递到云如皎的手边。
云如皎叹了口气,却也是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夸赞道:“这家着实好吃。只是——”
“你既是已下山,为何不为自己置些蜡烛灯油,还要来寻我?”
顾枕夜一顿:“却是忘记了。”
实在还是想同他的皎皎多待上一时片刻罢了。
似是又怕云如皎不信,他又多说了几句:“皎皎,我本未曾下山买这烧鸡。不过是前来借油灯之时,听得云霁月说会离开几日,方才想着过会子需得同你探讨一番,这才去买了烧鸡罢了。当真,皎皎,我所言非虚!”
“算了。”云如皎也无话可说,但却未曾拆穿。
不过是自顾自地翻找起了油灯,搁在顾枕夜的面前。
他看着顾枕夜欢喜的神色,又是一抔冷水泼了上去,问道:“你说你是听得了我与云霁月对话之后,方才去的山下。那想来走这一遭也是颇快,怎得还非要来找我要上这一盏?”
他微微挑眉,目不转睛地望向顾枕夜。
顾枕夜当机立断将那油灯先揽到了自己怀中,这才说道:“当真是忘却了,皎皎你需得信我。”
到底是他叹了口气,又真心实意地剖白道:“其实不然,我记得……只是心中念想着自己不记得罢了。那我便有理由,能再来寻你,再同你说上一两句话。只要一两句,只要片刻,就好。皎皎,我……”
他说得情真意切,皆是掏心窝子的话。
目光灼灼望着云如皎,不曾移开半分。
云如皎却是移开了目光,指尖微微颤动,却被他攥进了收紧的拳头之中。
良久,他方才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了最近上班呜呜呜
码字就是解压了!
第37章 记忆 “顾枕夜,你真可怕!”
顾枕夜倏地一颤——
皎皎知道了什么?
他忙不迭地又苍白解释道:“皎皎, 我当真不是寻理由,我真的……很想你,很想见你。”
他忽而想起了那时候云如皎被自己拒之门外。
被自己恶语相向, 却仍不知所措地伫立在妖宫外, 只愿等得与他相见一面的机会。
还有云如皎知道所有人爱他不过是表象,所有人都想亲手杀了他。
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他为了又一个所谓救云如皎的计划。
红布裹身、囍字铺席,亲口对云如皎说道:“只要不是你, 是谁都好。”
他才是那个最后压垮了云如皎的存在。
他从前到底干了多少蠢事!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云如皎给他的这些拒绝, 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林林总总的事情就像是一根根的刺,深深地扎进了云如皎的心底。
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
他的皎皎有多难过啊……
是他总想着云如皎心软, 总是在欺负着云如皎。
是他千不该万不该。
顾枕夜深吸了一口气,又是说道:“皎皎,你莫要再生气了。我不过是真的想多见你一面,见不到也无妨,我只要能远远地看着便好了。”
可云如皎却淡漠开口道:“我并未曾生气。只是……”
“不在意了,便不觉得自己会生气了。”
“顾枕夜, 我不是圣人,但也做不到你曾经做的那些事情。我是想过报复你的, 可是……没必要了。”
“有些事, 若是一直搁在心里,才是真的刻骨铭心。可我现在, 不想记得了……”
云如皎只觉得自己的心揪了起来,又被虚虚浮浮地放下了。
不真实, 却是坦然。
他能说出这般话来,是因为脑中混混沌沌的。
可他心里有一股劲儿, 就是想让他和顾枕夜说清楚。
他的眸光落在自己的脚尖, 纯白的靴子已经被泥土染污, 无法再恢复他本来的模样。
一如他的一颗心,伤过了,便无法再愈合。
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将一切放下。
这般才是重新来过。
他笃定了心思,又是说道:“是当真没必要了,如今你我二人能和平共处,是因为我不记得从前的往事。我啊……只想着借用你的记忆,来寻求发生在我、在云霁月,甚至在这所有人之上的事情。情爱一事对我而言,如今已是身外之物。我不会再寻,更不会再求。阿夜,孑然一身不也是挺好,你说是吗?”
顾枕夜拼命地想说不好。
可他看着云如皎那释然的面孔,那眼底终于露出的由心笑意。
他当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皎皎……不是这样的。”
他唯有能喃喃着此般话语,又道:“皎皎,利用我也罢,让我干什么都好。我只要……能看见你,能再同你说话就好了。”
他不想放手,可是……
他太心疼云如皎了。
云如皎又是莞尔笑道:“你看得见我啊,也大可同我说话。至少……我同那只小黑猫墨,是为友人的。你既是他,那我二人,也合该还能以友人名义自居。你说对吗?阿夜。”
顾枕夜如坠寒潭。
友人……
他倒是宁可希望云如皎大发雷霆,生他的气。
那般至少他还能安慰自己一句,云如皎还是在意他的。
可是友人二字,却是从内而外地透露着疏离。
那便是云如皎彻彻底底地放下了。
他宁肯云如皎是恨他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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