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枕夜瞠目结舌。
多……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回应。
顾枕夜仿佛才是那个失了心之人,竟是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不过是站在树下,干脆地默了声。
即便是云如皎日日来寻他,他照旧与云如皎间话说得并不多。
云如皎本也是个不多话之人,他更甚之,是不愿多说话。
如今静谧纠葛在他二人之间,顾枕夜却忽而觉得他有些怕了云如皎了。
他身为妖王,是因着他择了这条路,而不是被逼迫的。
天帝从前也曾拉拢过他,许下兽神之位。
可到底他要在这妖界,守住他要守护的人。
他抬眸眺望着远处的冰原,那里种着的是能救他挚爱之人命的魂冰菡萏。
他唯有等到那株用千年寒冰滋育而生的花苞开启,他才能回到他的爱人身侧。
顾枕夜兀自打量了一番立于月下星间的云如皎,却是忽而又忆起了云如皎司星官的身份。
魂冰菡萏开花实属不易,但星象却也对其有不少的作用。
若是能借星图一观,他兴许能大大缩短魂冰菡萏的生长时长。
他便顿时有了法子,只对云如皎说道:“你即是想多留在妖宫些时日,便帮我个忙吧。”
他说得恳切。
一则若是云如皎不愿,便赶紧回到灵折山去。
若是云如皎乐意,那他之后也有的是法子,再迫使云如皎远离他。
云如皎自是抬眸,眼中清澈如水,似是一眼便能望到他的心底。
顾枕夜有几分不敢面对着他的眼眸,只道:“你可应不应?”
“好。”云如皎不曾再过多思虑,直直地答应了下来。
顾枕夜的眉头拧起:“我可还未曾言说是何事。”
云如皎直视着顾枕夜的眼眸,微微勾唇道:“只要能在妖宫,在你的身侧,何事都好。”
顾枕夜横眉又道:“你便是非得把自己弄得这般卑微?”
云如皎敛眸,垂下瞧着自己被酒泼污的鞋尖:“算不得卑微,不过是心之所向罢了。妖王,你不是亦然如此吗?”
顾枕夜无言以对。
久久方才轻声又道:“我要星图。”
云如皎的脸色骤然一顿,怔怔地又看向了顾枕夜。
可顾枕夜说出来,更是扬起了下颌,再不正眼瞧着云如皎。
他本就生得远比云如皎高大,如今抬眼只看得云如皎的颅顶。
那里本合该是银色,如今却被障眼法掩盖成了青丝。
夏夜的微风拂过他二人的衣角,竟是吹动了顾枕夜宽大的黑纱外袍。
与云如皎的白衣绞在了一起。
不过一瞬,却又在黑白分明的交界线上分了开来。
云如皎的目光胶着于其上,似是稍稍地叹了口气。
他仿若是下了何等的决心一般,应声道:“好。”
星图是司星官最重要的物件儿,也是最不能叫外人看见的。
便是连阿闻,都未曾触及过星图。
那是天帝予他的信任,可如今他,却要将这份信任亲手交托出去。
这般行径如同小人一般,背叛了天帝。
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顾枕夜要星图作何用处。
若是顾枕夜有心作梗,恐怕这六界亦是会因为星盘不稳而大乱。
但他还是应了。
他抬眸看着最明亮的那颗启明星,又道:“我没法子拿真的星图来给你看,星图若是离了灵折山天帝会感应到的。故而我会绘制一幅与你,望你……”
他说不出余下的话语来了。
只是这件事全是他的过错。
但他没法子不做这件错事。
作者有话要说:
搞点刺激的!
小剧场:
云如皎:其实我不是恋爱脑来着,我利己主义。
顾枕夜:哥不信,你就是爱哥。
云如皎:……
第04章 眼盲 “云如皎这是将他认错了?”
这是第一次云如皎自行回了灵折山去。
不过他未曾同阿闻言语,也算是留的阿闻在此处给自己做个后路。
更者说是,怕了阿闻会阻止他想做之事。
招云回到灵折山不过刹那之间。
他入了内室,便寻了被他锁在柜中的星图。
那柜子上的锁是天帝所赠,这六界之间便唯有他一人能打得开。
而如今……他却是要辜负天帝的信任了。
他抿了抿唇,还是倏地抽出了星图来。
不过是绘制一副仿图罢了。
云如皎并不算是擅丹青,但临摹倒也算是简单。
只他心不在焉间,便毁了几张画了一半的稿子。
在他第三次因为失神,而墨汁洇染了一片夜空之时。
他却是陡然停下了再次预备将纸团成一团,扔在一旁的想法。
云如皎喃喃自语道:“那便这样吧……”
他收起了想要重画的心思,就着这晕染过的画纸又用金笔点上了几颗夜星。
不多时,便见天边已是蒙蒙擦亮,他方才驻笔。
他轻掩着唇角,揉了揉赤红的眼眸。
他抬头望向铜镜,昨夜里迷迷糊糊的竟是不由自主地将银镯子取了下来。
如今他自己本身容貌上的红晕尽褪,只余下因着一夜未眠与饮酒的苍白。
他倒了盏茶水给自己,隔夜的茶水不算凉。
只是太过浓烈的味道,顿时窜入了他的鼻腔。
他的灵力本就不算多,更舍不得耗费在温茶这上面。
抬眸看向他已是绘制完成的星图上,那片洇染的墨迹并不算显眼。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着墨迹用灵力催干。
又亲手将其装裱起来,再又细细致致地锁了真实的星图回到柜子中。
踉跄了两步,跌坐在攒花圈椅之上。
他眼前有些雾蒙蒙的,似是有些瞧不清楚了。
怎么回事?
是那酒水的缘故?
先是让他的脸上不对,如今几乎大好了,却是眼睛模模糊糊地看不见起来了。
亦或许是他夜间太过专注,伤了眼睛也不一定。
他阖着双眸,却没有做过多的休憩。
想着理应是一时片刻的不对劲儿,过些时辰便也好了。
不过是招了云,又回了妖宫去。
他的眼前逐渐愈发得虚无了起来,便是催动灵力再加注在眼睛上。
却也于事无补。
他模糊地看见了个人影候在妖宫前面。
只瞧见了个人影,却是看不清楚人脸。
但他仍是面不改色,心如明镜。
顾枕夜又如何会来妖宫门前候着他,到底不过是担忧自己的阿闻罢了。
云如皎微微降下云端,轻唤了一声:“阿闻。”
顾枕夜顿时脸色一滞,阿闻?
云如皎这是将他认错了?
可为何?
是云如皎的眼睛?
他理应不是装的,也从不屑于做此事。
顾枕夜一时间有些茫然,甚至头脑混沌,险些要被驱使了去问个清楚,替他疗伤。
但到底他还是守住了他心中的底线,他需得要云如皎活着。
只要他活着……
顾枕夜抑制住了步伐,却又嗯地轻声应了一下。
叫云如皎听得他反应,却又识不得那不是阿闻。
云如皎也触碰了一下,他察觉到自己的眼睛愈发得严重了起来。
从前还能约莫瞧见些人影,如今却是连颜色都瞧不清楚了。
他阖了阖双眸,又将一直抱在怀中的画轴递给了顾枕夜。
叹息说道:“我如今眼睛瞧不见了,不知几时好。阿闻,你帮我把这星图的描本给他吧。”
顿了顿,又是说道:“若是他仍是赶我们回去,便回去吧。如今我这个模样,总是要寻些法子解一解的。”
顾枕夜心下一顿,接星图描本的动作便是一滞。
云如皎又看不清楚,自是先松了手去。
没了视力,余下的感官愈发得重了起来。
他乍然便听见星图描本落地的声音。
“阿闻?”云如皎有些迷茫,只又问了一声,“怎么了?没拿稳吗?”
顾枕夜又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云如皎向来在阿闻面前没甚的架子,当即便弯了腰沿着自己方才记忆中掉落的位置去寻画轴。
却是摸到了一双温热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苍劲有力。
他顿时一愣,忽而有些想不起来阿闻的手是什么样子了。
但那双手自他的手中接过了星图描本,又轻轻拍了拍。
见他踉跄,自然而然地扶了一把。
云如皎猜忌之心顿时落了下去。
定是阿闻的,怎么有可能是顾枕夜?
顾枕夜最忌讳他的触碰,哪里会先出手去搀扶于他。
云如皎不知自己心底是该庆幸,还是不该。
左不过是松了一口气的,又道:“阿闻,你可先带我去我先前住的那间屋子吗?我实在是在妖界便认不得路了,刚才走得急,更是不记得。”
顾枕夜想着阿闻的声音,压下声线说道:“好。”
他没有触碰云如皎的手,而是扯了腰间的禁步下来,递了玉石的那一端到云如皎的手上。
云如皎不知他为何做此,但也并没有过多的猜忌。
只是忽而又觉得,阿闻的靠近,并不像之前那般让他不为所动了。
他的心脏倏地跳快了几分。
似是不用他数着自己的脉搏,便能通晓这一切般。
他心下惊喜,只当是多挨近顾枕夜所造成的的结果。
自是觉得星图描本给的好,可又担忧那副描本本就不是完全正确的。
正想着,便是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被参差错落的一个台阶绊上一跤去。
还是顾枕夜感受到了他身侧的风向不对,倏地转身又止住了云如皎的摔势。
顾枕夜着实地叹了口气,却是抽去了云如皎手中的禁步。
他没有去牵云如皎的手,只是握住了云如皎那纤细的小臂。
只在那一瞬间,他更是拂去了云如皎手腕上的银镯子。
为其换上了一个近乎相似的素镯,作为掩饰。
云如皎并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有些窘然地呆立在原地。
直到顾枕夜走在了云如皎的身侧,引着他向前走去。
云如皎适才道了声多谢。
可又未曾听得他所以为的“阿闻”言语,便也没多说上什么话来。
到底是窘迫无语的。
顾枕夜明知自己就应借着这个机会,将云如皎彻彻底底地送走。
可瞧着他眼睛变成了那副模样全然是因为自己,却是有些不忍心的。
云如皎并不知晓这假阿闻将自己领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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