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探衣服都湿透了,觉得不等丹阳王造反,自己可能就先被杀人灭口。
“你叫什么名字?”梁烨果然开口问。
“属下李木。”暗探硬着头皮道。
“李木。”梁烨抬了抬手,漫不经心道:“你带着这些人,埋伏到两侧高地,后面不管来得是谁,杀了。”
李木一惊,“后面?”
“朕猜很可能是哪个世家塞进来的小将军。”梁烨颇有些可惜道:“也可能是王滇的人,不必留活口,朕看了也心烦。”
李木不放心道:“主子您自己上去么?”
虽然士兵不会武功,但起码人多。
“朕带暗卫上去。”梁烨嫌麻烦,拍了拍马头,阴恻恻地抬起头,“朕倒要看看这小傻子是被谁诳来的。”
“可是暗卫……”李木欲言又止。
暗卫才经历了大洗牌,现在这些都是些还没完全培养好的生手,实在不太让人放心。
梁烨不耐烦地让他退下,李木只能遵命。
梁烨带着一群人悄无声息摸着黑上了山。
——
王滇脑子里想的事情纷繁杂乱,半睡半醒间猛地睁开了眼睛,“停车。”
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他是幕后之人,为什么一定要让充恒去四盘山?四盘山离他们的营地太远了,一天一夜刚好能赶个来回,这般费时,充恒就算再没脑子也会想着给梁烨留个信。
除非他觉得自己一天之内能赶回来,对方又值得他跑这一趟,还不是很想让梁烨知道……
梁烨之所以痛快地去救人,一来确实对充恒上心,二来是想故意露出破绽引对方出手,也许还有对他最后的试探,但四盘山这个地点有问题。
“让我见王爷!我真的有要事禀报!王滇!”马车外传来了一阵骚乱。
王滇想掀开帘子出去,长盈谨慎道:“公子,还是小心为上。”
“不打紧。”王滇听着声音耳熟,下车一看,果然是杨无咎。“将人放开。”
“王——王爷!”杨无咎没好气地挣开拦着他的人,跑到了王滇面前,“充恒自己一个人去了川东的障目山!”
王滇神色一凛,“你说哪里?”
“障目山!川东县,紧挨着华东郡那里,正好在常水的中游,我也是打听了好久才问清的地名。”杨无咎说:“那小子非撵我回来,结果我半道迷了路,回大营都没人了,这才匆忙赶上来,那支箭来得突然,我总觉得有诈,你还是派人去看看吧!”
川东县障目山,常水中游,梁烨带人去的是常水源头,川北的四盘山。
他就知道梁烨这个傻逼肯定乱了分寸!
这回好,让人耍了个大的!
王滇翻身上马,杨无咎赶忙抓了匹马跟了上去。
长盈紧随而至,“公子?”
“去四盘山——不,你带人去障目山!无论如何先找到充恒再说。”王滇攥紧了缰绳,“杨无咎,你跟着去带路!”
“公子你去哪里?”长盈不放心道。
“四盘山。”王滇咬牙道。
长盈万分不解,“可是公子——”
“不必多言,赶紧去!”王滇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倒是想顺水推舟谋个反,但梁烨马上就要被人阴死了,还谋个屁!
“驾!”
第145章 领教
带着人多了终归拖慢了速度, 王滇勒停了马,对被他点到的副将交代了一番,便带着长利骑着快马赶往四盘山。
为什么非要将梁烨支开呢?
用充恒设下圈套, 吸引梁烨上钩, 不管是瓮中捉鳖还是黄雀在后都能将梁烨一军, 将梁烨引到离障目山这般远的四盘山,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甚至都发挥不了充恒要挟的作用, 就变成了一步废棋,到底是什么大聪明想出来的办法?
难道背后的人不止一波?
王滇呼吸一滞,若是这样,真正危险的不是充恒, 反而变成了梁烨。
‘……梁烨必死无疑。’祁明的话犹在耳边。
虽然无法确定祁明到底是真心提醒还是故意放话来扰乱他的判断, 但不能否认这句话潜意识中对王滇产生了影响。
对于世家而言,梁烨死在战场上是最好的结果,如果梁烨侥幸没死,也要他死在回大都的路上。
步步为营, 如履薄冰, 却总有算不到的意外。
他不该放梁烨自己一个人去。这个念头在王滇心中越来越强烈, 明明无论何种情况,梁烨都有能力去应付, 他却仍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
“驾!”他用力地抽着鞭子, 只希望身下的马跑得能再快一点。
虽然理智告诉他去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 但他就是想看见梁烨, 看着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干什么都好, 得在他身边。
就算这回是梁烨算计他, 他也认了,不就是当皇后么,他当就是。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驾!”他又甩了一鞭子,风声愈大,水流湍急,天边隐隐约约传来了雷声,路边的枝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公子!”长利追上来猛地拽住了他的缰绳。
王滇呼吸不稳地看着他,雷声之下,传来了刀剑相撞的厮杀声,两个人悄无声息地下了马。
“梁烨肯定算准了有人埋伏,大概率是将人马留在了山下。”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脸上传来了微凉的触感,让王滇勉强冷静了下来,“但他只带了三千人,对方带的人未必会少,我带得那些人还在后面,一时半刻也赶不上来,我们先上山。”
“公子,四盘山地势险峻,如今又下了雨,贸然上山太危险了。”长利不赞同道。
王滇沉思片刻,“不行,必须得先找到梁烨,他见不到充恒,肯定意识到被人耍了,容易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冲动行事,对方肯定是算准了他这一点,保不齐会同归于尽。”
梁烨聪明,但也容易冒险,这一点王滇从很久之前就察觉到了,倒不是说梁烨鲁莽,他会动脑子,但是碰上了生死抉择的时刻,他会更倾向于冒险一搏,生死无惧,当战力呈现碾压优势时他这种行为模式会极大地振奋人心,但当他单独行动时,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弱点。
寻常这弱点倒也不足以致命,可一旦掺杂了个人感情,就会让他不够果断——比如没有按预期看见充恒的人。
简而言之,这厮杀红了眼容易被阴。
不怕死的要是碰到一堆不怕死的,那还真就是必死无疑的局面。
王滇跟着长利绕开了主要厮杀的战场,绕道上了山,最后不得不弃马而行,好在长利的武功并不弱,带着他一个不会武功的在崎岖山路上也能如履平地。
不得不感慨贵有贵的道理。
雨势愈发大起来,王滇索性将过分夸大的外袍脱了,扎起了下摆,使劲摸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道:“方才厮杀的地方是在山北,对方应该是从北面上的山,梁烨他应该会从西面上山。”
“公子如何知道?”长利忍不住问。
“他性子无常,但又多疑谨慎,总会多想两步。”王滇绷着脸道:“如果是我,我会猜对方说不定知道我会从南面绕后偷袭,那我偏不,剩了东西两边,我会觉得西边不吉利,那肯定反其道行之偏从西边上。”
“……”长利觉得公子有病,但不敢说。
直到他们绕到了西面,长利看着尚未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痕迹,惊讶道:“公子,这边有人来过,约莫有二十多个人,大部分轻功尚可,带得多是暗器。”
“那就是了。”王滇被雨淋得有些睁不开眼睛,“梁烨的暗卫之前出了乱子,他立马全换了人,这些暗卫大多年轻,轻功还没好到一点痕迹都留不下,走。”
长利点了点头,王滇忽然停下转头问他,“你有没有闻到什么?”
长利使劲动了动鼻子,茫然地摇头。
王滇又闭上眼睛闻了闻,只依稀闻到了几丝模糊的味道,却在雨中不甚清晰,他正要再开口,却被长利一把捂住了嘴按住肩膀压进了灌木丛里。
“有人。”长利低声道:“公子屏息。”
王滇和他蹲在草丛里,眯起眼睛看向远传倏然落地的数十道黑影。
他几乎一眼就锁定了属于梁烨的那道影子,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紧接着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陛下,您真是让末将好找。”卞凤站在雨里,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痴迷和狂热,“此处雨大,还是随末将去避避雨。”
梁烨看到是他,意外,也不算特别意外,扯了扯嘴角道:“怎么,卞沧终于按捺不住了?”
“此事是我擅作主张,与祖父无关。”卞凤冲他笑道:“是我求祖父恩典送我来军中的,就为了随身侍奉陛下左右,陛下真不记得我了吗?”
梁烨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充恒呢?”
“说起来的确和充恒有些关系。”卞凤笑道:“我十岁那年进宫面见太后娘娘,不甚打翻了花瓶,那个充恒也在,我便谎称是他打的,当时陛下明知道是我,却还是狠狠罚了充恒,自那时起,我便开始对陛下念念不忘。”
“不记得了。”梁烨面无表情道。
卞凤狠狠咬了一下牙,脸上露出了个扭曲的笑,“陛下不过是被那王滇一时迷了心智,才让他得了逞,我会让陛下一点一点想起来的。”
梁烨稀奇地看着他,“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整天在想什么?”
卞沧这老东西到底怎么教的小孩儿。
卞凤被他一句话气得脸色发绿,冷笑道:“如今这山上山下都是我的人,陛下,你逃不掉的。”
“朕逃做什么。”梁烨耐心告罄,“充恒在何处?”
卞凤轻笑了一声:“陛下,你还没反应过来么?你那个小侍卫根本就不在四盘山,谈亦霜想利用充恒引你上钩,你一旦去了就必死无疑,是我悄悄换了那断剑匣子里的木牌,将你引来了四盘山,陛下,落在我手里,看在你合我胃口的份上,我还能留你一命。”
梁烨眯起了眼睛。
“至于你那个小侍卫,你没按约定去找人,谈亦霜大概已经将人杀了吧。”卞凤畅快地笑了起来。
梁烨笑得比他还要瘆人,“倒是小瞧了你。”
“他们那些谋划算计我根本不在乎。”卞凤的目光紧紧黏在他身上,“陛下,我只想要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哪怕背叛卞家。”
梁烨颇为嫌弃道:“你这种庸俗的货色,实在配不上朕的天人之姿。”
卞凤面色扭曲得更厉害了,“陛下这张嘴真是厉害,就是不知道在床上会不会也这么厉害!”
梁烨嚣张又嘚瑟地笑出了声:“那自然是更厉害的,可惜你没机会领教了,小杂碎。”
软剑出鞘,在黑暗中破开了雨幕,两方混战在了一处,但显然卞凤知道梁烨武功高强,有备而来,涌出来的人手竟越来越多,而且看功夫都不比梁烨的暗卫差,甚至还略胜一筹,很快梁烨这边的人就死伤许多。
卞凤的目光愈发兴奋,看梁烨仿佛在看囊中之物,几十个人形成了包围圈,逐渐朝着梁烨靠拢而去。
“公子,要不要去帮忙?”长利看着都替梁烨狠狠捏了把汗,忍不住低声询问。
王滇在雨中的脸色冷得可怕,“不,再等等。”
第146章 阴影
梁烨武功高强, 等闲高手基本近不了他的身,但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他身边的暗卫转瞬间几乎就被杀了个干净。
卞凤远远地站在包围圈外, 高声道:“陛下, 我知道你身手好, 所以特意寻来了这么多高手,便是耗也能将你的内力耗尽, 我劝陛下还是束手就擒, 省得吃太多苦头。”
雨水和血水混杂在一处,梁烨挽了个剑花,数个人头便重重摔进了泥里,他看向远处的卞凤, 脸上露出了个兴奋到战栗的笑容。
卞凤心下重重一跳。
大雨瓢泼而下, 一柄细长的软剑犹如毒蛇肆无忌惮地收割着性命,执剑的人身法灵动长袖飘逸形如鬼魅,动作快到已然只能看到连串的残影,冷漠, 疯狂, 偏又带着摄人心魄的艳色, 让人忍不住想要占有和摧毁。
这才是帝王外皮之下真正的梁烨。
本就应该是他的。
卞凤死死攥住腰间的佩剑,炙热又崇拜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梁烨移动, 满意地看着他因为内力耗竭而逐渐迟缓的动作。
漂亮凶悍的猛虎打架打到力竭, 才会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自己的弱点。
梁烨越打越兴奋, 眼底都染上了浓重的血色, 他压根不在意身上的小伤, 甚至还故意让对手以为自己得逞, 下一瞬就被他捏烂了脖子。
肆意杀戮的快感让人格外享受, 濒死的险境更是刺激着他的每根神经,眼前出现的一切活物都给他带来了摧毁的欲望和掌控生死的满足。
都去死吧。
梁烨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鬼魅般倏然出现在了卞凤的身后。
卞凤猛然一惊,仓促地往旁边一滚,黏腻冰凉的软剑便擦着他的后颈而过,溅起了一片血花。
“哎呀。”梁烨遗憾地弹了一下剑身,僵硬地歪了歪脖子,直勾勾地盯着他,“差点就能割掉了。”
卞凤捂住发痛的后颈,攥紧了手中的剑,“终究是小瞧陛下了。”
“朕将你的头割下来送给卞沧,如何?”梁烨在雨幕中咧嘴一笑,狰狞可怖,“或者抽筋剥皮做成骨箭让王滇玩。”
卞凤在泥泞的血泥中连连后退。
“太脏了,你这种脏东西不配让他碰。”梁烨倏然冷下了脸色。
又有一波人重新缠了上来,试图将卞凤救走,但是梁烨却越战越强,走到何处,何处便绽开满地的尸体,他就像只慢条斯理逼近猎物的大虎,迈着优雅又血腥的步子,锋利的爪子最终抵在了猎物的咽喉。
“你不能杀我。”卞凤忽然笑了起来,丝毫不惧他抵在自己咽喉上的软剑,“你要是杀了我,充恒也活不成。”
梁烨听见充恒的名字,黑沉僵幽的眼珠动了一下,阴气森森地看向他,喉间发出了个疑惑的音节,“嗯?”
卞凤痴迷地盯着他的脸,轻声道:“陛下,你不是想救充恒吗?你可以用我去换啊。”
梁烨眼里满是恶意,“不必了,你还是下去陪他吧。”
长剑举起,卞凤脸色骤变,大声道:“山下全都是我的人,梁烨,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朕会把他们全杀了,给充恒陪葬。”梁烨面色不虞道:“朕还当你这杂碎有什么本事呢。”
卞凤面色骤然扭曲,在梁烨逼近的刹那,手中的匕首骤然扎向了他的腹部,却只听“当啷”一声,虎口被震得发麻,力道骤然一松,紧接着就被梁烨一脚踹断了胳膊,发出了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梁烨转头看向方才短箭射来的地方。
“公子,咱们……是不是被发现了?”长利看着王滇不紧不慢地收回了袖箭,有些紧张。
毕竟梁帝看上去已经杀疯了,他站在尸体堆里转头回望,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准备索命。
王滇蹲得腿有些麻,扶着他的肩膀站起身来,木着脸,踩着泥泞的血,一步步走向了梁烨。
梁烨看清了来人,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毫不犹豫地踩过躺在地上的卞凤的胸膛,冲王滇伸出了一只手。
王滇嫌弃地瞥了一眼满是血污的那只手,沉默片刻,紧紧地攥进了掌心。
梁烨使劲舔了舔发痒的犬齿,反手挽了个剑花就冲着卞凤的脑袋上扎去。
“梁烨。”王滇喊了声他的名字。
速度极快的软剑骤然一停,险险悬在了卞凤的眉心,剑尖刺破了皮肤,溢出来了滴鲜红的血,又很快被雨水冲开成了淡淡的红色。
梁烨扭过头不爽地看向王滇。
“留着他。”王滇冷声道:“换充恒。”
梁烨不屑地嗤笑一声,满脸写着没这杂碎也能救,王滇手上稍微一用力,就把他拽了过来,“长利,将人绑了。”
长利动作利落地揪起了瘫死在地上的卞凤。
王滇用了些力气才将那软剑的剑柄从梁烨手里扣出来,给他缠回了腰间的剑鞘里,梁烨阴恻恻地盯着他,王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伸手将他脸上雨水都冲刷不掉的血给抹去,“蠢货。”
梁烨提着的那口气骤然一松,喉间呕出口污黑的血来,大半身子都压在了王滇身上,胳膊因为力竭在雨里细微地颤抖,他闭着眼睛将脑袋埋在了王滇的肩膀上,低低地笑出了声。
王滇看着周围满地断臂残肢和血水,卞凤为了擒住梁烨的确是下了血本,但他还是低估了梁烨不要命的程度,一百多个人梁烨半条命都没给他剩,杀人的手法还极其残忍,仿佛个大型肢解机器。
“你可真沉得住气。”梁烨喘气都带着火辣的疼,靠在他身上烦躁得咬了他一口,“朕早就撑不住了。”
这些人武功都不差,杀到一半他的内力就隐约见了底,后面不过是在硬撑,不然也不会让卞凤这小杂碎找到机会偷袭。
“我就带了一个人。”王滇十分冷酷无情道:“上去帮忙也是给人送菜,不如留着力气给你收尸。”
梁烨闷声笑了起来,又吐了口血,哼哼唧唧地搂住他的腰,“疼。”
王滇没好气地抱着人,“活该,疼也忍着。”
旁边被绑起来的卞凤看着两人如此亲密,嫉妒得眼睛都要滴出血来,奈何被堵住了嘴,只能愤怒又不甘地看着。
王滇扶着梁烨,冷眼看向卞凤,“卞小将军不用再等了,你山下的那些士兵上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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