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作者:奥苟.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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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竹西实在是太白了,黑色大衣衬托得肌肤比高等软玉还要细腻,正因为如此,那道淤痕简直算得上狰狞可憎。

  容岐压着火看向池源:“就算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算你不喜欢他,就算把所有的就算加在一起,这也不是你动手的理由。”

  池源百口莫辩。

  “不是他。”池竹西拉住容岐,头垂得更低了些,“对不起,是我……是我的问题。”

  容岐:“我不应该带你来的。”

  “对不起。”

  “你不需要道歉。”容岐深深地吸了口气,“东西拿了吗?我们走吧。”

  池竹西走到被拆开的纸箱面前,蹲下身,把被拆得零碎的杂物默默装进大衣口袋。

  他蹲在那里的背影小小的一个,黑色大衣和正装也没能撑不起瘦削的灵魂,容岐心里不是滋味,看向池源的眼神也越发严厉。

  池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好像突然就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而在那里捡东西的池竹西还侧过头看他,眼里流转着他看不懂的幽光。

  对不起。

  池竹西用嘴形说。

  池源:“……”

  恐惧散开,他突然好想冲上去揪住池竹西的衣领问他你到底什么意思,要干什么能不能给个痛快,别搞出惊悚片的效果吓得人晚上睡不着后摆出无辜的模样。

  他承认自己嘴巴是贱兮兮的,翻东西的动作也简单粗暴了点,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就算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把所有的就算加在一起,这也不是你动手的理由啊!

  池竹西拿了东西后就和容岐一起离开了,池源还在房间里琢磨自己到底是遇到了个精分兄弟,还是这孙子就是故意使坏。

  该不会真的是他那两句不过脑子的话踩大雷了?!

  他烦躁地挠头,手指刚碰到头皮就传来一阵刺痛。

  “嘶——!妈的,我不会被揪秃了吧?”

  “别说脏话。”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门口的蔡闫说,“让你找东西,你怎么还和小池起争执了?”

  池源瞬间委屈得不行:“我怎么知道?你说不小心把我的东西塞池淮左这堆箱子里一起打包了,我找半天也没找到!他一进来就开始发神经,搞什么!”

  蔡闫:“找东西就找东西,怎么还拆开淮左给小池的礼物,他肯定会生气呀。”

  “谁拆了!我来房间那破快递就是那狗屎样子!……等等,我是不是给谁背黑锅了?”

  蔡闫摇摇头:“你也不应该动手。”

  池源:“……”

  要不你先来看看你亲儿子的头皮?

  生了半天闷气,池源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说些不过脑子的屁话,池竹西连人带妈一起骂,这很合理。要不是池樊川是他俩共同的爹,池源甚至觉得池竹西应该再捎上池樊川才够劲。

  真要计较那就是五五开,谁也别怪谁。

  让他浑身难受的是自己好像给谁背黑锅这件事。

  他池某人长这么大,虽然和听话懂事不沾边,但也从来没道德败坏违法乱纪过,那个看谁都不顺眼的大魔王池淮左平日见到他都只是视而不见,偶尔还心平气和骂他两句小傻逼,可见他的无害程度。

  怎么今天就风评被害了呢!

  池源不是会把自己憋死的性格,他脱了羽绒服随便搭在箱子上,一边整理黑色正装的衣领一边往外冲:“我得找他说清楚!”

  蔡闫在身后喊他:“记得好好给小池道歉!”

  “你到底是谁亲妈啊!”池源咆哮着,消失在走廊。

  叹了口气,蔡闫走进房间,脚尖踢踢那个空掉的纸箱。

  脸侧的短发被窗外涌入的风吹开,蔡闫唇角倏而浮现出一丝笑意,轻缓又温柔。

  她看着窗外不远的独栋,蓝天和绿荫,鲜花和人群,气氛完全分不清是婚礼还是葬礼。

  而她的儿子像条蠢笨的小狗一样奔向独栋,天真又可爱,和安澜娅的两个孩子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得注意安全啊,小池。”蔡闫温和说。

  女人驻足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房间恢复了无人的冷清,只剩下池淮左为数不多的东西,和那个被女人高跟鞋踩压碾平的纸箱。

  ***

  这是一场完全不像葬礼的葬礼,池樊川和安澜娅均未出席,主持丧事的是池淮左的继母蔡闫。

  那些池竹西从来没听过也没见过的亲戚低声劝她不要太悲伤,一切都会过去。

  想来和池竹西打招呼的人都被容岐隔开,赶来的池源也被他拦下了,得体的成年人知道要怎么保护浑浑噩噩的孩子。

  从头到尾池竹西都只是看着大厅正中央池淮左的黑白照片,静静发着呆。

  池竹西的口袋里是池淮左未能送达的生日礼物,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一条手工编织的红绳。

  那是用来串护身符的,似乎是池竹西三岁那年池淮左送给他的护身符,一直被他挂在脖子上,绳子早就褪色,他也没换。

  他想起房间里打包好的池淮左的东西,少得让池竹西不禁怀疑,那些纸箱装得下池淮左的二十多年吗?

  接着,他又想起池源。

  看起来像是一点城府也没有的小孩,嘴巴不太会说话,所有情绪都摆在脸上。是非常典型的,幸福和谐的家庭才能溺爱出的孩子,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稍微吓唬一下就怕得不行,要是知道他和池淮左过去都做了什么,可能会做很久的噩梦吧。

  池竹西是有些抱歉的,他没能控制住那个声音,也没控制自己。

  容岐说得没错,不管怎么样都不构成动手的理由,只有最无能的人才会将情绪以暴力的形式表达。

  可不可否认的是,在看见池源颤抖恐惧的瞳孔时,池竹西心中一片畅快。

  他以前是个坏小孩,现在长大了,变成了糟糕的成年人。

  不知道池淮左要是知道了会怎么想。

  他会写在日记里吧,就和十几年前的那件事一样。

  说起日记本,池竹西又什么也不敢想了,他怕心底那个声音又一次蹿出来,这里是池淮左的葬礼,他不能毁了它。

  在这场荒唐的白事短暂告一段落后,池竹西跟着容岐离开,他在门口等容岐开车过来。

  不一会儿,一辆黑色林肯航海家停在他跟前。

  车窗缓缓摇下,一个男人探出头:“池竹西?”

  池竹西有些意外:“王邱?”

  王邱左右张望了一番:“你一个人?”

  “我在等容岐。”

  “这样,”王邱想了想,“上次本来想找你说事的,结果被蔡闫那边耽搁了。时间也不好约,要不就今天?你接下来还有事吗?”

  “没有。”

  “那要不就等你的那个……等容岐来了一起走吧。”

  池竹西立刻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就可以。”

  王邱也没说什么,示意他上车。

  池竹西本想坐上后座,王邱却说:“后面堆着你哥的东西呢,坐前面。”

  车门轻轻关上,池竹西系好安全带,给容岐发了条短信说自己有事先走了。林肯航海家流畅驶出,不一会儿就钻入了大道,一路远去。

  “我先确认一下,你成年了,对吧?”王邱视线盯着前路,微微偏过头,“我记得容岐是你的法定代理人,如果你未成年的话,接下来的所有谈话都必须有他,或者安澜娅在场。”

  他说得严肃,池竹西不免坐得端正了一些:“成年了。”

  回答完后他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王邱笑出来,打着方向盘笑说:“你和你哥还真是一个样。”

  这话池竹西没法接,他也不知道池淮左现在是什么样的,总归不可能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不用太拘谨,我和你哥是大学室友,一起混了几年。他屁股有几颗痣我比他前女友还清楚。啊,当然,我们是非常清白无暇的关系。”

  池竹西失笑点头。

  “你哥给你的东西你都收到没有?”王邱问。

  池竹西的手放在口袋里,攥住那条红绳:“收到了。”

  王邱松了口气:“收到就好,我就担心你没拿到,池淮左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把这给你。还为此失眠了好久,我了解得也不多,不好劝他,这毕竟是你们家的事情。”

  为了掩饰自己狼狈的神色,池竹西别过头,看着车窗外。

  其实他有一肚子话想问,糖罐也好,钢笔也好,红绳也好。给他送礼物是这么难以下定决心的事情吗?

  告诉他“其实我在关心着你”就是那样艰难,艰难到只能等他死后自己才有资格收到?

  可池竹西不想把这些问题摆出来和一个刚认识的人交谈,于是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当看清一晃而过的路牌后,池竹西骤然僵住了,原本就没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他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那句话:“我们要去哪里?”

  王邱不以为意:“池淮左在大学毕业后在外面买了房子,只是偶尔才回家,那里有他留下的大多东西。”

  “说起来你应该知道地址,听池淮左说你们小时候还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他随后报出的那个地址让池竹西几乎想夺门而逃。

  池淮左日记本的内容又浮现在脑海。

  同时出现的还有那个与所有人的认知都有偏差的,只有两个因为恐惧而撒谎的小孩才知道,如今只有池竹西一个人承受所有愧疚和懊悔的,那晚的真相。

第8章

  「20xx年/12月3日/晴」

  我不是一个会写日记的人,我一直觉得日记要么就是用来骂人,要么就是写给需要被骂的人看的。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写日记也是一种忏悔。

  今天是我们的生日,我犯了错。

  我明明知道他很喜欢邻居,也答应了和老奶奶一起过生日,但还是把同学叫来了。

  我想让着竹西能融入我的好友圈,但没问他愿不愿意。

  老奶奶说自己年纪大了,就不和我们一起闹腾,婉拒了我的邀请,竹西有些难过。

  我没想到聚会会这么吵,一转眼他就不见了,我找了他很久,聚会结束后在卧室的衣橱里找到他,他在哭。

  我的弟弟是个爱哭鬼,看动画片会哭,摔跤会哭,就连作业不会做都会偷偷掉眼泪。

  我拿他没办法,只能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去找了老奶奶,但是老奶奶没有给他开门。

  他在门外不断道歉,老奶奶用非常陌生的语调斥责他,说他们根本不熟悉,没见过几次面,也从来没有过什么约定,让他赶紧回家。

  他说他临走前还听见门后老奶奶怪异的声音,她说,生日快乐,小小池。

  我猜他是害怕被讨厌,所以哭了好久。

  我很愧疚,打算明天和他一起去道歉。

  「12月4日/晴」

  一场噩梦。

  我想竹西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我也是。

  任何惊悚片都不如人的想象力可怕,我在今天切实领会到了这一点,世界上没有鬼,但是有比鬼更令人恐惧的东西,或者说事情。

  我是被竹西晃醒的,天刚亮,他又哭了,比昨晚还要无措,这次连话也说不清楚,只是抹着鼻涕一个劲把我往外拽。

  我跟他来到隔壁,隔着窗户,我看见抵在门上的老奶奶。

  她的姿势绝对算不上舒服,我迟疑了会儿,试着叫了她两声,最后才发现她其实是睁着眼的,那双浑浊的眼直勾勾盯着黢黑的天花板,眼珠像和眼眶凝固在一起,即使有冬天难得一见的苍蝇飞过也纹丝不动。

  我快吓疯了。

  并不是因为我想到她可能已经死了这件事,而是一些更自私的东西。

  我用力捏住池竹西的肩膀,问他,你确定昨晚和她说过话吗?她不让你进门?

  他完全是懵的,抓着我的手含含糊糊催我继续喊她,把她喊起来,地上那么凉,她身体不好,一定会生病的。

  我的怒火被引燃了,怒吼道池竹西你怎么这么蠢。

  她为什么说不认识你?为什么不给你开门?为什么让你快滚?

  因为里面有其他人,你他妈昨晚差点也死在里面了。

  他呆住了,鼻涕眼泪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承认,我是傻逼。

  即使是撒谎蒙骗,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但我不应该这样说的。

  他还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还以为鸟儿叽叽喳喳是因为高兴,月亮是因为害怕雷声才躲入黑夜,以为老人的呵斥是源于对违约的愤怒。

  他不懂人与人相处的常识,不懂藏在常识背后,令人后怕的幸运。

  我也不懂,可我品尝到后怕,我卑劣地迎接幸运。

  这件事本来可以和以前的所有意外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在他的记忆中,小孩记不住那么多东西,除非像现在这样,将我自顾自的推断揉碎了塞进他的脑子里。

  是我教会了池竹西什么是恐惧。

  我立刻向他道歉,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感觉我就是他看的动画片里最恶毒的反派,警告他绝对不要和其他人提昨晚的事,我们一直呆在家里哪儿也没去,老奶奶和我们没关系。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烂透了,我从来没见过竹西用那种眼神看我。

  后来警察来了,我满脑子让竹西远离他们。

  在他哭着忘记我的叮嘱的时候,我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堵住他的嘴,阻止他将那些可能会对他不利的话说出口。

  警察应该没有特别注意我们。

  我很抱歉,真的。

  ……

  「12月26日/雨」

  高集说老奶奶的死只是意外,其实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或许是那个小偷说了谎,他并不倒霉,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但这一切都已经无从考证。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反而是竹西偷偷给高集打了几次电话。

  我猜他想暗示警察些什么,但是他太小了,受到惊吓,又被我看得很紧,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好好说出来。

  这样的结局也好,这只是意外,除了那个小偷外,没有人该对此负责。

  嗯,没有人该对此负责。

  「1月14日/雨」

  都是我的错,不是我的话竹西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2月3日/晴」

  高集就没有错吗?他是警察,为什么连小孩子撒谎都看不明白?

  我他妈真的要疯了。

  「3月5日/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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