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日记本剧透之后》作者:奥苟.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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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特质甚至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跟着经历和见识产生的隔阂而改变。

  此时他才骤然领悟到自己和池淮左似乎一直维系着一种守恒的关系。

  一定要有人剖肝沥胆,另一个人才能感受到宁静。

  池竹西在这种久违的宁静中嗅到了那么一点名为“家”的气味。

  这个荒唐的想法让他捂住脸笑了很久,低低的笑声从指缝钻出,融入这个房间的小小宇宙。

  笑够了,池竹西翻身拿起日记本,上面出现了新的回复。

  写下之前那大段话的时间应该很靠前,池淮左直接跳过了那段很难继续下去的对话,转而说起了正事。

  「我拿到了现场的一些信息。」

  「虽然暴雨冲掉了周围的信息,车里又因为爆燃被毁没留下什么东西,但痕检在现场勘察过,根据尸体的摆放、血迹检测和其他痕迹还原出一些细节。」

  「你和司机身上都没有系安全带,但并且不是在车祸发生后解开的。另外,你的手机出现在离车祸现场五十米左右的草丛里,除了屏幕有轻微裂痕外,没有其他损坏痕迹。」

  池竹西将日记翻页,也选择对那些隐秘的情绪避而不谈,他盘起腿,若有所思在日记本上写。

  「车祸的时候撞出去的?」

  池淮左:「暴雨天气,司机在行驶的时候不可能开窗。」

  池竹西:「如果车祸足够严重,有没有震碎玻璃的同时手机摔出去的可能?」

  池淮左:「除非是被爆燃的气浪掀翻,不然飞不了那么远,那样的冲击不可能只碎个屏角。」

  池竹西不浪费笔墨了:「警方是怎么解释的?」

  就和池淮左的“自杀”是多方证据相互证明的结果一样,如果车祸已经以意外收尾,官方一定有符合逻辑的说辞才对。

  而池淮左却又将前页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今天我见了容岐。」

  嗯,见了容岐。

  然后呢?

  上下文停顿的时间长到池竹西怀疑对面是不是突然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

  过了大概三四分钟,笔迹才再次出现。

  「容岐说你在和我见面之前断药数日,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不一定稳定。」

  「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在雷暴天气出门,任何具有强烈刺激的事物都有可能引发他的应激。」

  「所以警方认为你可能在车上和司机发生了争执,解开安全带打开窗想要下车。那样危险的情况下司机不可能放着你不管,于是也解开安全带,想要转身阻止你,导致没能躲开那辆酒驾的卡车。」

  「车里没有行车记录仪,我不相信容岐,所以来问你。」

  池竹西:“……”

  他想不到任何能反驳的点。

  在那次乘车过程中他也确实连续几次疑神疑鬼,可司机没有问题,安全将他送到了目的地。

  想了想,他写:「我没有发生车祸,如果你要查,只能去调查那通电话,或许我会因为应激作出一些违反理智的行为,但绝对不包括给你打电话。」

  池淮左:「为什么不——」

  池竹西直接抢断:

  「网约车运营公司有乘客从确认上车开始的完整录音,我不清楚上传片段是否受网络波动影响,警方应该取证过,你可以试着从录音里找有没有线索。」

  那句停在半途没有补全的话被两行黑线利落划掉,池淮左应该听进去了:「我会找高集。」

  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开场,池竹西坐直,左手将日记本的纸张捋得更平,考虑再三,写:「我正在高集家。」

  他将自己今天去找池樊川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删掉了晚上险些遇害的事。

  故事从他走出池氏集团大楼断开,直接承接到高集按照约定来接他。还贴心地找了个挑不出错的理由:

  「晚上没人在家,高集怕我一个人出事,而且我也打算把纸条给他。」

  表述带有大量信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轰得脑子反应好一会儿,果然,池淮左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他的重点要更靠前:「你给池樊川的印象会是他最喜欢,也最讨厌的那一类。」

  池竹西:「我和他不熟,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但我们很熟,熟到让你不得不再三斟酌有哪些消息是可以告诉我,哪些是碰也不能碰的。」

  池淮左:「……你想说什么?」

  池竹西:「那天晚上,你打算交给我什么东西?」

  对话停在这里,五分钟过去了,池淮左还是没回复。

  透过纸张,池竹西仿佛能看见书桌前的池淮左。

  宽肩撑平衬衣,指尖架着钢笔,视线在白纸黑字上凝视许久,眉头紧皱,表情严峻得像有谁正站在他身后扼住他的咽喉,逼他作出某项艰难的决定。

  池竹西也看见了,站在池淮左身后,缓缓合拢掌心的人理所应当地是自己,因为他正在这样做。

  黑墨在日记本上徐徐淌开:

  「上次我问你为什么约我见面。你说想把东西给我,却不指明是什么,只问我有没有收到。」

  「在我回答之后,你说对不起。」

  「池淮左,你这辈子只把对不起当动词用,真正表示歉意的情况仅有两次。第一次是在那栋别墅,第二次是在你死前的纸条里。」

  「现如今,你在为什么道歉?」

  时间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池竹西无法确认现在池淮左是不是已经合上了日记本,就像以前不接他电话那样拒绝交流。

  可他又觉得应该不会,池淮左应该再清楚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冲到池淮左面前指着他鼻子骂臭傻逼的机会了。

  没人想把遗憾变成更大的遗憾。

  终于,他的哥哥松了口,写下的内容极具夏实在偶然才会出现的简洁风格。

  「我有能上法庭的,池樊川家庭暴力的证明。」

  池淮左解释:

  「池樊川主业文娱,公关起家,他的商业价值和自身形象挂钩,这些东西看起来没什么重要,只要交给合适的人就会有难以遏制的效果。」

  不,这还不够。

  这些内容池竹西从夏实那儿听过了。

  只是举证池樊川家暴的话,只要安澜娅愿意付出代价也能做到,他没有动安澜娅,为什么要动池淮左?

  更何况还存在同样被家暴可能性的蔡闫和池源,这说不过去。

  池竹西沉默地等着后文。

  「我还有能让蔡闫手里的遗书变成一张废纸的资料,准确的说,是让他们所有准备好的后手通通化为乌有,百分百保证我的财产归属权属于你的东西。」

  「池樊川想找你要的是这个。」

  池竹西盯着那段字,总觉得这种描述很怪异,但隐隐又抓不住哪里不对,大脑放空后只剩下潜意识在尝试捕捉什么。

  他神情恍惚,池淮左的笔锋却锐利起来,属于青年的意气轻狂自从笔墨中纤毫毕现。

  「我的确不清楚杀害我的凶手到底是谁,但是如果你执意怀疑池樊川,想让他露出马脚找到证据,你就要了解他,就要比他还狠。」

  「他用牙齿咬你,你就拔掉他的牙,他用爪子抓你,你就剁掉他的手。你得让他知道,他没有可以威胁你的东西。除了滑稽的父子关系,你们现在正站在平等的位置。」

  「那会让他比死还难受。」

  池竹西甩开萦绕在心头的不安,定了定神,写:「我要怎么做?」

  池淮左写下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池竹西将号码输入进手机,归属地显示是常青市本地。

  「和王邱一起去找她,不用担心,我应该都准备好了,王邱会知道该怎么做。」

  池竹西有些木然:「如果我不追问,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下去。」

  在见不到对方表情,也听不见对方声音的时候,似乎下笔的轻重缓急成了唯一判断对方情绪的方式。

  而现在,池淮左下笔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我相信我能保护好你,那是我从小就一直在做的事情。可你死了。」

  楓 「在日记本上看见你的字迹,我脑海中却只能浮现出十几年前你的模样。」

  「我不敢去看你的尸体,明明最后一次见面,你还是哭哭啼啼的小孩,满脸眼泪和鼻涕,说句重话就会马上哭背气。你要我怎么办?」

  「当池竹西在我身边时,我无能为力。现在我们相隔了一个世界,池淮左那个自小脆弱又敏感的蠢弟弟,谁去保护他?」

第24章

  第二天,池竹西五点半就醒了过来,他轻手轻脚去洗手间把自己整饬干净,等到六点左右,高集从书房出来。

  男人一整晚没睡,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下巴也冒出胡茬,粗眉浓眼弥漫着散不开的疲惫。

  看了墙上的挂钟,高集揉揉眼,从茶几上捞起车钥匙和钱包:“一起去吃早饭,吃完送你去学校。”

  池竹西没拒绝,背着书包跟在他后面。

  今天天气不算好,妖风刮骨,天灰蒙蒙的像是随时要下雨。这个点出门的只有学生和上班族,不少人边走边打哆嗦,恨不得马上返回家里裹上棉被直接冬眠。

  小区外就有一家面馆,老板认识高集,见他进店熟稔的打招呼。

  “早啊,老高,还和平时一样?”

  高集两步跨坐到塑料椅子上,点头:“一样。”然后转头问池竹西,“吃点什么?”

  池竹西只点了一碗白粥。

  电视放着早间新闻,女主播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近日的大事,提到最近西南地区遭遇冬季罕见强降雨,日降雨量达特大暴雨等级有64个乡镇。江渠水位疯涨,各市做好防洪准备。

  老板叼着牙签,暗骂这鬼天气。常青市是山城,江渠横亘划穿城市,水利大坝按照惯例冬季截流,也不知道这一股强降雨会不会造成影响。

  “又是暴雨又是寒流,这日子要怎么过……”老板的叹气一声接一声。

  嘈杂的环境中,池竹西安静地喝着粥,注意到视线一直持续不断在自己身上,他缓缓抬眼,高集冷不丁被抓了个正着,有些狼狈地避开了。

  碗里的面吸饱了汤变成黏糊糊一团,犹豫再三,高集终于放下手里筷子,语气严肃:“你应该在发现纸条的时候立刻通知西浦分局的,案子一结就不属于我的管辖范畴,找我没用。”

  池竹西慢条斯理将最后一口白粥咽下,放下碗,抽了张餐巾纸擦嘴,然后才说:“那我下午放学去西浦分局。”

  高集皱眉:“可是——”

  池竹西双手搭在膝盖,摆出全然接受的聆听姿态,由下至上的视线让高集把后半句话哽在喉咙里,如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你哥的案子已经定了。”高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那张纸条的意思,他很担心你会遇到危险。”

  “我已经遇到危险了。”池竹西说。

  “所以你就不要再掺合下去,你不是高三吗?专心学习,那些事情……有人会管的。”

  “谁会管?”池竹西的语气是单纯的疑惑,“这件案子已经结了,所以我才来找您,我只认识这一个警察,可您说案子一结就不是就不属于您的管辖范畴,我该找谁?”

  高集有些急了:“你怎么不明白?就是因为你一直抓着不放才会有人跟着你!”

  “那我现在什么也不做就能安全了吗?”

  高集嘴唇翕动,没做声。

  池竹西轻声说:“我不知道,您也不能肯定。”

  高集久久凝视池竹西平静的面容,昨晚的险情还历历在目,纸条上,池淮左预言般警告了他的弟弟,这是无法否认的既定事实。

  不知过了多久,高集终于再次开口:“我会跟进昨晚的事,如果真的有人在跟踪尾随你,我会把人翻出来。但也仅此为止。”

  “你总得接受的,池竹西。”他长呼一口气,说不清是劝说还是叹气。

  ***

  在周三的一个晚上,池竹西拨通了池淮左给他的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位女性,姓廖,听说他是为池淮左的事而来后,廖女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给了池竹西一个地址,要求面谈。

  上了一周的课,池竹西终于等到了周六。

  家里一如既往没人,池竹西收拾好东西出了门,王邱在楼下等他。

  将地址输入导航,王邱看着被划出来的路线,手在触控面板上下移了移,说:“怎么这么偏,不堵车的话过去得有三个小时。”

  “安女士今晚会回家,我要在晚上八点半前回来。”池竹西系好安全带,“麻烦你了。”

  目的地在远郊,下了高速还得绕过常青市著名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峰峦重叠,被车流甩在身后。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池竹西望着窗外的翠绿,突然开口:“池淮左是个怎样的人?”

  王邱有些诧异:“怎么突然问这个?”

  “夏实说你是他大学室友。”

  明显的答非所问。

  王邱的指尖在方向盘摩梭两下,说:“我和他并不是一个专业的,你哥学的金融,因为偶然才分到一个宿舍。”

  “熟起来是因为夏实的那个项目,她以前定期会参加社会公益,给需要帮助的人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暑假前,她接下了‘茗启地产’拖欠工人工资的社会项目,来学校找需要社会实习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池淮左也报名了,最后以财会顾问的身份参与进来。”

  池竹西安静地听着。

  “项目组的很多人都对你哥……有些意见。”王邱说,“大家都知道池淮左的家庭背景,‘茗启地产’又和池氏集团有长期的业务关联,一开始,很多人都觉得他是来捣乱的。”

  池竹西:“他没有必要来小打小闹。”

  “夏实也是这么说的。”王邱想到什么,失笑道,“夏实说,只要一日没登基,太子爷就永远是可怜的太子爷,他老子和对方关系好不好干他屁事。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老子亲自来小打小闹,她也举手举脚欢迎,免费劳动力谁不爱。”

  这话一出,夏实眉飞色舞的表情瞬间浮现在两人脑海,这的确是夏实会说的话,张牙舞爪,初听令人啼笑皆非,细想满是警告,带着刺。

  “向社保局劳动监察部门投诉需要完整的材料,劳工合同、工价工量、考勤表等等。但那些工人大多是周围乡镇的农民工,文化程度不高,被乡亲介绍来工地就直接干活,只有包工头有合同,包工头拿到钱就开始和稀泥,不管他们死活。”

  “夏实在不干律师这一行之前也是有名的律所大par,对方可能顾及到这一点,派了律师想和我们庭外和解。我们初步的打算是,让步可以,拿到工资也比长时间拖延欠款要好,他们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再拖下去是会出人命的。”

  说着,王邱的思绪飘回到大一那年。

  他还是个青涩的法学生,而项目组里除了夏实这个项目主理人外都是学院里最顶尖的学长学姐,任意拎一个出来都算得上未来律所骨干精英。

  每次例会中,最边上的两个位置就是他和池淮左的,大家都默认他是运气好才混进来躺资历,而池淮左……说不定是夏实为了和池氏集团打好关系放进来的吉祥物。

  但池淮左只安分了几天,当他把那些入门级别的法学书快速翻了几遍后,很快就在例会上崭露头角。

  “池淮左主张不仅要拿到工资,还要拿到大额赔款,他要让企业家知道什么叫肉痛,痛到以后就算不得不申请破产保护,也会因为这股持久弥新的痛不敢再作出什么黑心的举动。”

  王邱嘴角带着笑。

  “我们都觉得这小太子太异想天开了。这话轮得到他说?每个学法的人哪个不是壮志满筹想要为世间伸张正义的,案例见多了心也冷下来,知道社会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样子。”

  “他做了什么?”

  “他差点把茗启地产的老总送进监狱。”王邱光是提到这件事就觉得内心一股热流涌入肺腑,令人畅快得想要大笑出声,“他拉着我找夏实要权限,去查茗启的财务支出,他是池氏集团默认的继承人,以业务为由头三言两语就从茗启地产的经理那边套了点话。总之,最后夏实扒出来他们老总偷税漏税的数额占应纳税额的28%。”

  池竹西想起什么,轻轻说:“几年前那次常青市闹得很大的房地产逃税案……”

  王邱:“对,就是那次,因为数额巨大,整个房地产市场都轰动了,补税的公司一天能从城南排到西浦。因为有大案压着,劳动监察整治行动进展得非常迅速,农民工不光拿到了工资,还有一大笔赔偿金——池淮左要是再抖点东西出来,茗启地产的老总就不是补上税款那么简单了。”

  轻描淡写的描述听不出当时事态的曲折,只有王邱知道,那段时间自己和池淮左是怎么熬的。

  咖啡喝得比饭多,一日两餐靠外卖。通宵到凌晨五点是常态,天亮了就在夏实给他们安排的那个十五平米的办公室随便找个地儿躺两个小时,听到闹钟后爬起来继续工作,离开房间的唯一原因是得洗澡。

  有几次王邱熬不住了,两点阖上眼,等他心绪不宁地惊醒,发现身上搭着池淮左的外套,而外套的主人正依在小窗边上抽着烟。

  见他醒了,池淮左把烟头按进满满当当的烟灰缸,晚风把他笼罩在他周遭的烟雾吹散,露出懒散的那张脸。

  王邱问他你不困吗?

  池淮左耸耸肩,只说自己早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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