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眸看向明贺:“你们心意相通,缔结通灵契,有星辰锁护持,此次修炼不会再出任何意外。若是有不解之处,问你的心就好。”
“它会指引你,给你力量,带你走出迷途,寻找到星辰之所在。”
江安说完这句话,大踏步走出楼阁:“我会在外间为你们护法。”
“至于辛明珠的事,我说过,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少尊主和秦少主之后若是想要知晓,安必然和盘托出。”
辛明珠的事。
明贺眸光微冷,而后转过眼睛看向软榻上的秦楚亦,想起江安说的话眸光闪烁。
神魂相交、融解血脉、道侣双修。
是——她想的那样吗?
明贺忽然觉得心底泛上一股热意,原先只有耳尖一点点红,及至最后蔓延全身,像极了一只红透的大虾,连头顶皎白的兔耳都不合时宜地染上一层绯红,哪里还有什么清凌冷静的从容淡定?
她伸手扶起秦楚亦,这才发现女子虽然双眸紧闭,但是原本红润的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染上了一层艳红,红得仿佛能滴出血,衬着那一袭胜火红衣,勾勒出一种极致的风采。
刚才那些话,师姐也听到了吗?
明贺情绪一紧,不知为何心里多了几分放松,虽然还是紧张、窘迫和羞怯。
她盘膝在软榻之上与秦楚亦对面而坐,以双手抵住她的手,悬至半空默默运气,看着秦楚亦紧闭的眸子低声开口,几分试探几分颤抖:“师姐,你听得到我说的话吗?”
秦楚亦默然不语,只是细密的睫毛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抬眸所见处的耳根愈发红透,像是雪地里绽放开的数枝红梅,点点血色渲染开孤寂落寞的雪白,平添了一股风情。
于是明贺明白了,秦楚亦不仅听得到她说的话,而且也听得到江安刚才所说那一番话。
甚至连一开始她穿过密道跃进时承绥的殿宇去救她,秦楚亦也听到了。
她闭着眸,显然是没有办法行动如常,可是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
明贺想到这里心底热意更甚。
她正襟危坐收敛起心底乱七八糟的情绪,抵住秦楚亦的双掌,魂海魂力翻涌不息,凝成丝丝缕缕的丝线包围着秦楚亦,寻到她散落在楼阁四处的凌乱魂力,以自身为引,认真而郑重地梳理着她一身魂力。
这便是江安口中所说的神魂相交。
说起来轻飘飘,做起来却非言语所能道尽。
这一刻,明贺只觉心神起伏颤抖,她和秦楚亦恍如身处四方潮水涌动的中心,她们是彼此的中心,也是世界的中心。
天地之极,此刻狭窄到只看得到眼前之人。
这种微妙中透露着缠绵的感觉,一下子令明贺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她与秦楚亦前往东海之下万里深处的东华境,去找寻凤凰火种。
那方乱流席卷裹挟着天地大势,她怀抱着秦楚亦在乱势里随波逐流,覆在女子唇上那一瞬间的感觉。
寒凉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温暖,直直传递到心底最深处。
此刻的悸动心跳,一如当年悄然无声里的不自觉动情。
师姐。
明贺呢喃一声,不再犹豫拥了秦楚亦入怀,皎白色的兔耳卷着女子头顶的墨色小角。她低眸,在秦楚亦颤抖的睫毛下吻住她的唇,冰凉与温暖并存,霎时勾起她所有的心动。
初见之时的女子清冷皎皎如天山积雪,终究是随着时间推移与她心心相印,直至此刻的彼此呼吸交融、生死缔结,积雪化为春水,温暖她余生的岁月。
心神恍惚间,她似乎看见秦楚亦睁开了眸,那眸里蕴含了星光和笑意,柔情似水绽开了一地的鲜艳璀璨。
明贺听到了秦楚亦在叫着她的名字。
时而是声调平静的“明贺”,时而是婉转悠扬的一声“小师妹”,时而是拉长尾音的“明小亦。”
她不记得其他什么细节,只是听秦楚亦叫了多少次,她就应了多少声。
第179章 苍茫古鼎
天光乍破,晨曦初现,悬于半空的苍茫殿蒙在流云翻涌中,浸染上天边火红的霞光,顺着半掩半合的窗透入几分光影。
明贺缓缓睁开眼睛,桃花眸潋滟泛起春水一般的波光,眸底几分惺忪朦胧,怀里温暖的感觉顺着手掌传遍全身,是一种很安心舒适的感觉。
她低眸,看到秦楚亦闭着眸静静躺在她怀里,墨发如瀑铺满一片空间。
女子的红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白晢的锁骨在光线照拂下折射出一道莹莹微光,衬得其上几分红痕越发无处可藏,明晃晃地宣示着此间的旖旎风光。
软榻上的空间并不是很宽阔,因此秦楚亦是紧紧依偎着明贺的,这是一种极为亲密并且丝毫不设防的姿态,代表着百分百的信任和依恋。
明贺眨眨眼睛,视线停留在锁骨处一瞬,然后顺着锁骨红痕的方向望下去,依稀可以窥见那身松垮红衣内包裹着的盛景。
秦楚亦头顶的墨色小角已经消失不见,她的皎白兔耳也是如此,那说明她之前和秦楚亦所做的事情不是无用功。
她们体内的妖族血脉已经相互融解,暴戾的妖族本性被抹去,于是只剩下了古妖强大无匹、承天地而生的力量。
她体内的入骨伤势也在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自我修复,人王境巅峰的境界转瞬踏及。
只是——
明贺想起昨夜的放纵荒唐,心底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羞怯和窘迫,莫名中又夹藏了几分餍足。
这种感觉极为陌生,有别于以往面对秦楚亦的任何情绪。
明贺一时之间理不清,于是也不想理清。
左右,她都会与师姐结道侣之契,成婚于天地,光明正大、坦荡清明地宣告所有人。
明贺这么想,忍不住伸手抓起秦楚亦的墨发,看那一缕墨发柔顺地在指缝滑过,像一根羽毛,拂得她的心也有些痒痒的。
她收手揽紧秦楚亦,然后微微低头,以这样极亲密的姿势靠近过去,在她白晢而精致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额头在所难免碰到秦楚亦的眼睛。
似乎有什么轻拂着,像一根翎羽。
只是这次不是明贺的错觉了。
她保持着姿势不变,以极小弧度的动作抬起眸子,头向上挪动了一点点,几乎是面对面贴着秦楚亦的脸颊,对上了一双如水般湿润的星眸,装着漫天星辰也无法企及的璀璨星光。
明贺愣了愣,然后在秦楚亦灼灼的目光注视下吻了吻她的唇,这才伸手拉着秦楚亦坐起身,目光里含着笑意,尽是清明和坦荡:“我吵醒师姐了吗?”
“……没有。”秦楚亦摇了摇头,嗓音有种不同以往的嘶哑低沉。
她软绵绵恍如失力般靠在明贺肩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冷白色的肌肤一寸寸染上绯红,与天边霞光形成了相得益彰的惊艳。
蕴藏着水汽的眸子微微敛起,眼神飘忽不定,看天边流云,看地面光影,看楼阁亭台,就是不看明贺,甚至连眼角余光都羞于递出。
明贺于是笑得愈加欢快了。
她其实心里也是害羞的。
毕竟这种事,大家都是第一次,从来没有经验,而且都毫无准备。
她伸手扯开秦楚亦红衣的那一瞬间,手掌的颤抖和一颗几欲跳出身体的心脏,内里所藏的惊慌忐忑、羞怯窘迫,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可是现在看着秦楚亦害羞到恨不得变成鸵鸟缩入地底,她心底的羞怯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了骨子里盈上来的、想调戏秦楚亦的戏谑和欢快。
因为这样的师姐很可爱。
为她摘掉冰冷美人面具的秦楚亦,每一个眼神、每一份笑意都像是嵌进她身体,轻而易举就能挑起她原本沉静到不起波澜,甚至可以说是沉寂的情绪。
秦楚亦之于明贺、明贺之于秦楚亦,从来都是四方世界、百万人潮里的特别,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存在。
“师姐~”明贺浅笑着坏心思地拉长了尾音,一只手拥着秦楚亦的腰,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对,她看到了秦楚亦眸子里的自己,笑得像一个调戏美人的地痞流氓。
明贺低咳了一声,收敛了几分疏狂,弯着唇角温声细语:“师姐,我们之间才刚刚开始,师姐若是每次都这么害羞的话——”
她战术性地停顿了一下,秦楚亦于是不解地看了过来,湿漉漉的眸子好像会说话,风情万种和不染纤尘同时融于眸底,勾出一种不堪言说的怦然心动。
明贺的心霎时化为一汪春水,她凑近了过去,在她那双好看极了的星眸上落下一吻,柔柔补充上后面的话:“我都会很喜欢的。”
这是她心底里发自肺腑的话。
无论是什么样的秦楚亦,只要是秦楚亦,她就很喜欢。
秦楚亦怯怯地点点头,算是给出明贺一个回应。
昨夜的旖旎荒唐还没有从她脑海里消散,加之事情的起因是她受了时承绥的暗算,虽然后来知道那是觉醒妖族血脉的一环,但也压不住她由此而起的微妙情绪。
以至于上次分开前还在巧笑倩兮、明艳灿烂调戏明贺的秦楚亦变成了一只实打实的鸵鸟,乖巧依偎在明贺怀里,低着头羞答答。
平日里高傲不可攀的冷美人硬生生靠出了一种小鸟依人的甜美乖巧之感。
明贺爱极了她这种反差萌,只想抱着她缠绵到地老天荒。
但是她知道不可以。
起码现在还不可以。
江安现在还在楼阁外面等着她们,以护法的名义。
当然,楼阁的隔音法阵布置的极好,因此明贺没有什么心理压力。
她勾唇压不住心底愉悦,伸手放在秦楚亦的锁骨处,右手往下捞起秦楚亦松松垮垮拢在身上的红衣。
她自诩做事有始有终,既然脱了下来,当然也应该穿回去。
迎着秦楚亦湿漉漉恍如鹿眸的眼神,明贺收敛心神,眉眼蔓延上认真郑重的意味,衣襟的褶皱被她以灵力耐心抚平。
衣襟之上的纽扣在修长的手指翻转下一个个扣上,如火的红衣将秦楚亦包裹了个严严实实,遮掩下那些不可说的旖旎痕迹。
秦楚亦盯着明贺按在她衣襟上的手指怔怔发呆,耳根处的艳红从她醒来后就没有消退下去,然后被明贺俯身抱了起来。
柔和的灵力拂过,消弭了塌上最后一丝痕迹。
明贺抱着秦楚亦换了一处楼阁,弯腰将她放在另一张软榻上,然后自己拾袍坐在她身边,弯弯手指敲响空气,唤来了江安。
少年今日没有再穿那一身极为张扬的红衣。
不知是不是避让秦楚亦风采的原因,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白袍,立在晨风微动中袍角飞扬,眉目沉敛,竟是有一股君子如玉的世族子清贵的模样。
秦楚亦见此眸光微动,靠在明贺后面盘膝坐好,面上绯意犹存,面容却转为了冷肃和清凌,依旧是江安印象里高贵冷艳的秦族少主。
明贺眸底飞快掠过一丝笑意,然后抬起眸子看向面前挺直着身体的江安,语气无悲无喜:“辛明珠,还有你该告诉我们的,说吧。”
话里命令的意味十足,终于有了点少尊主的盛气凌人。
江安却半点没有不悦,只是苦笑一声恭敬应了声“是”,然后声音平和娓娓道来:“红尘因果之于少尊主和秦少主的意义你们大概已经清楚了。”
他虽然不修灵气之道,但也看得出她们体内沸腾汹涌的灵气,伤势消弭,力量犹存,显然是神魂相交很顺利了。
他低咳了一声,“那属下就说说辛明珠吧。”
“如少尊主那日在断崖所见,辛明珠是半魔,穆旋夜算是她某种意义上的妹妹,与她一样是半魔。”
半魔。
明贺眸光微顿,哪怕已经亲耳听到,此刻还是有惊讶和诧异。
何为半魔?
半魔,顾名思义就是只拥有一半的魔族血脉,另一半是其他族群的血脉。
天武大陆以人族居多,一般所说的半魔,便是魔族和人族结合生下的子嗣。
数千年前,魔族与人族的关系与现在也没有什么区别,虽然不像上古异族入侵之前那般争锋相对、生死厮杀,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这种情况下诞生下的半魔,显然是远不及半妖的。
妖族好歹跟人族有一层盟约在,魔族却从来没有。
“半魔与极西之地的魔族一样,被视为魔族罪人血脉,一生流放到此,不得越过封禁看到外面的世界。”
“辛明珠不甘心那样卑微地活着,所以她挑唆、诱惑其他备受欺辱的半魔,还有那些不甘心待在极西之地的所谓罪人血脉的魔族逃了出来。”
“出逃前一日,她们被告发了。”
即便同处极西之地,纯正魔族还是瞧不起半魔的。
他们或许是祖上犯过罪,自己是受到牵连。
半魔却是天生的原罪。
半魔即便出生在极西之地外面,被发现了也会被流放到这里来。
“那么多一群人,最后只有辛明珠和穆旋夜两个活了下来。”
至于辛明珠是怎么带着那样弱小年幼的穆旋夜从重重围堵中活下来,又是怎么混进王城墨城的,明贺没有问,江安也没有说。
他只是言简意赅说着辛明珠的经历:“之后,她遇到了王匀屏。”
“之前我说过,具现之力是人族古帝给魔族设下的一层算计,半魔血算是因此受到影响的存在。”
“半魔体内既有人族血脉,化形更容易,而且可以免受魔族暴戾之性影响,还拥有魔族血脉,天生体质强于人族,半魔血之于魔族修行是有一定作用的。”
只是远不及那些典籍记载那样,几乎神化。
“左使裘胜天一脉的修行之法存在隐患,王匀屏年少修行,一心争强好胜想要压过师兄一头,却不想小小年纪就出现了隐患。”
“直到一次&039;机缘巧合&039;遇到了辛明珠,知道了她半魔的身份,由此起了算计。”
江安在机缘巧合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明贺于是明白,所谓机缘巧合,不过是辛明珠苦心孤诣算计出来的结果。
王匀屏想要杀了辛明珠,靠她体内的半魔血消除修行隐患,又怕被师兄发现后捷足先登,于是将消息瞒得死死的,又在初期提供了帮助,彻底帮辛明珠站稳了脚跟。
“原本的世界线发展里没有少尊主和秦少主,时承绥也发现了辛明珠的存在,只是那日被王匀屏找了借口调开了墨城。”
裘胜天这两个弟子修行天赋不行,修行隐患却是早早出现,还自以为聪明想要算计他人。
“王匀屏死的那一日,距离左使少主成年礼只有两日,彼时各方使者来访,场面盛大,加之这本就是裘胜天想要夺位的第一步,因此容不得任何差错。”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左使少主直接死了,怎么办?
明贺眨眨眼,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江安肯定地点点头:“我不知道辛明珠是如何说服时承绥和裘胜天的。总之就是,她代替了王匀屏的位置,成为了左使关门弟子、名正言顺的左使少主,初初亮相、技惊四方、一举成名。”
“时承绥和裘胜天都贪图她体内半魔血,齐齐压下了她半魔这个身份。”
“再然后,就是辛明珠斗赢了时承绥,成为实际意义上的魔族少主,然后杀掉裘胜天,自己坐上左使的位置。
控制魔族尊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魔族掌权者,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光,皆入得她怀。”
一个半魔,整个魔族都轻视不屑的存在,偏偏站到了最高的位置,踩下了所有人高傲的头颅。
明贺心底情绪一时有些感慨。
接着就听到秦楚亦幽幽开口:“可是她不甘心只做魔族的掌权者。”
是啊,她不甘心只做魔族的掌权者,她还想要执掌整座天武大陆。
若是可以,明贺相信那个女人还会走出天武大陆,去诸天万界看一看。
她的野望,应当是凌驾于诸天,直到再没有哪里高过她的脚下。
辛明珠,是一个为权而生的女人。
既然如此,这样一个极致狠辣,又纯粹追求权势、地位的女人,这般一个强者,真的会喜欢上慕辰吗?
明贺凝起眸光,彼时的疑惑重新盈满心头。
她始终觉得能够悟出沧浪剑道的剑修,那样一个在虚空尘埃翻涌里看到的身影,不该做出杀掉一个人却后悔堕魔的举动。
剑修出剑,最忌讳犹豫不决。
影族有三项天赋神通,其中一项是瞒天过海。
慕辰曾经堕魔性情大变,覆灭魂族,挑起天武内乱,后来又突然醒悟、力挽狂澜。
辛明珠曾经是以夺舍人族躯体的身份靠近慕辰的。
明贺蓦地抬起眸,眸光里的震撼几乎无法掩饰。
彼时的灵光一闪终于在此刻凝成实质。
她心里想的是:既然辛明珠可以夺舍一次为什么不可以夺舍两次呢?
明贺看着江安不解的面容张张唇,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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